1
又到了天神祭了，街道上依旧繁华。人声鼎沸，人来人往。以前自己就是用这些蹩脚的词语来形容这一年一度的神祭，只是和婧然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我独自倒了杯淡酒，手指掠过桌面上沉积已久的灰尘，现在还有时间，来回忆过去的种种。
我其实是没有名字的，只记得能看见世界的那一刻，自己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当然在遇到所谓的轩楼之主之前。师父就像预料到一切，在寒风中伸出手，微笑着接纳我，带我来到轩楼。
我跟着她，在路上忍不住朝她瞥上一眼。呼吸不由得沉重，简直就像是落入凡间的神。她带着我来到轩楼，我就这样见到了婧然。
我其实很害怕，婧然挥舞剑的模样，那股不知不觉中透露出来的杀气，我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害怕得想远远逃开。她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收起了剑，脸上是孩童般的天真兴奋，先前的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心也稍稍放下来，然后是不知所措。
“我是婧然，你呢？”她问。
我抓紧衣角，不知所措。
“修，修炼的修。这是我给他的名字。”轩楼之主忽然开口：“修，你就住在这里吧，那是你师姐婧然。你终于回来了。”
我不理解，那句回来代表什么。只是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那人的弟子，明明那人比我小可我却还要莫名其妙地叫她师姐，然后莫名奇妙地住在这里，可在这里莫名奇妙地令人安心。
2
婧然练剑的表情印在脑海里，我想在她身边和她一样挥舞，可是我没有办法。前不久我向师父提出我也想练剑这个要求时，她摇摇头，微笑地回应拒绝。之后，我再也没有向她提出自己要练剑的要求。
因为师父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是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她绝不会更改。
挥舞剑的声音忽然停止，我看向师姐，他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剑，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平复呼吸之后来到我的身边坐下。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美丽动人。她似乎觉察到我在看着她，猛然看向我，四目相视一秒之后，我赶紧转头盯着地面，像小孩般不知所措。笑声传入耳中，我缓缓回头，婧然做出咳嗽的模样。
“笑什么？”我不甘心地问。
她转动了几下佳酿般的眼睛，有点嘴硬，“我没笑。”
我没有说话。她却依旧不依不饶。
“我真没笑。”
自己的后脑突然被袭击，我深吸口气对着她说：“你想干什么。”
她满脸不在乎，说：“没什么，我看你最近没精神，想逗逗你。”
“师姐，为什么师父不让我练剑？”我问婧然。
婧然疑惑地看了看我，说：“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师父要做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对了，师姐的过去……”我还没有说完，自己就被婧然抓住了手腕拉了起来，只见她一脸兴奋地对我说：”神祭要开始了，我们去看吧，不过要跟师父说。“可是，她根本就没有经过师父同意，就走出了轩楼。
神祭就是这么热闹的事情，让人期待又兴奋。师父在一般情况下不允许我们外出，只有在神祭的时候才会让我们离开轩楼。轩楼坐落的帝都恰好是神祭中最热闹的地方。熙攘的人群永远都是那么吸引人，每次到神祭时候，也是师姐最开心的时候。大概是常年不外出的缘故，婧然自然而然地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魅力，而我，常年居住在轩楼，使我流露出的不是与世无争，而是懦弱。
我是害怕的，在进轩楼前，我很害怕人来人往，害怕那种无数人从身旁走过却不理不睬，即使我躺在地上低低抽泣，也依旧是淹没在人流之中。
现在的我即使跟在婧然的身后，即使看着她兴奋地东张西望，心中依旧和以前一样害怕，只是现在害怕的是一不小心，自己和婧然就被人流冲散。
很想抓住她，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跟在她的身后。
可是自己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身边不知为何开始热闹起来，街道上的人们自动退到两边。
鲜花漫天飞舞，淡淡的香气弥漫了整个神祭，人们的欢呼迎来了绝美的花魁。婧然眼睛看着花魁在花雨中的倩舞，流露出浅浅的迷醉。
“今年又是嫣睛扮演迦慧，就是不知道秩明是谁。”人群中议论纷纷，议论今年的秩明。
每年的神祭都有这么一出节目，在满月时候，帝国指明两人扮演迦慧和秩明，讲述两位神的陨落，纪念人治时代的开始。而嫣睛，帝国绝美的艺伶，历年迦慧的扮演者但是，历年秩明的扮演者却会更换，亦或者是皇室贵族，亦或者是平民百姓，帝国会在前一年就决定下一年的秩明扮演者，在神祭上与嫣睛起舞。
花雨在风中飘落，只听婧然忽如其来的一句：“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人。”我望去，只在花海中看到一个端坐高贵的背影。
周围的人都是久久的沉默，目光都集中在那个背影身上。发生的一切让我忍不住想要一睹背影之人的冲动。
夜幕完全覆盖了帝都，黑夜的星辰在神祭里显得无比黯淡，海面上上下浮动的海莲灯，忽明忽灭，取代了天上的星辰。在海莲灯形成的海面，四艘大船宛如小岛，船与船之间的海面，神祭的舞台在其上面漂浮。
嫣睛从船上飞入舞台，就像是仙子落入凡尘。她长袖起舞，海面使得舞台微微沉浮，远处的倩影令所有人迷醉。
忽然，她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双手握拳在胸前，无声，似乎在祈求。
一男子从舞台另一边走来，黑衣在海风中猎猎起舞，看来他就是秩明的扮演者。从远处看他是一个英俊的人，身上桀骜在他身上诠释得淋漓尽致。他走进迦慧，做出在其耳边轻语的舞姿，最后诡异一笑，在舞台中消失。
最后舞剧到达了最终章，迦慧用手中的封神杀死了秩明。秩明躺在迦慧怀中，伸手想要抚摸自己姐姐的脸庞，可是最终没有触及，可是还是露出微笑。
神治时代就这么因为两位神的消失而消失，消失在茫茫人治时代。
泪水不知不觉滴落，连我自己都没有明白。明明自己已经认为自己够坚强，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流泪，可是，自己在这里毫无由来的落泪了。感觉就像被遗忘了，所以因此落泪了。
“你怎么了？只是一出戏，你就哭了。”婧然在一旁微微地笑着，海面上的灯最终消失在海面上，舞剧也最终结束，所有的人都心满意足，可是只有自己，没有由来的落泪。
所有人渐渐散去，神祭也在人海中结束。婧然拍了拍我的背，说：“走了，回去了。”
我点点头，转身时一阵清香迎来，我没来得及避开，就撞了上去。月光使她的脸蒙上一层冰霜，却遮不住那倾国倾城。
嫣睛，历年迦慧的扮演者。
在她旁边的自然是秩明的扮演者，只是现在没有了舞台上的桀骜不驯，现在在他脸上的只有高贵。他微微一笑，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了一下掌心，口中念念有词：“海上星，不敌你双眼迷离。海上花，不及你倾城花容。”他闭眼沉思，最终还是摇摇头，独自离开。
嫣睛的目光直到男子完全离去后她才看向我们，她的笑，足以摄人心魄。
婧然抓着衣角，怯怯地说：“你真美。”我也同样低头，只是没有说话。嫣睛笑着弯下腰，在我们耳边说：“我知道。”
“那你知道扮演秩明神的是谁吗？”婧然问。
她笑了笑，低声说：“那是帝国的二皇子——佚瑛。”
命运的齿轮在那一刻，我们无力改变。
3
想到这里，为那个时候的自己感到欣慰。那个时候，自己不会像现在一样痛苦，不像现在的自己，得到了很多，可是失去的更多。那个时候的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有婧然。
可是，那次神祭，命运渐渐改变了所有。
4
婧然手中的剑被师父击落。接着是师父严厉的斥责，“你无心练剑，今天不必练了。”师父对着婧然抛下这么一句话离去。婧然捡起地上的剑抱在怀中，久久不语。
一旁的我看着一切，自从婧然从那次神祭回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短短三个回合中就有十多处破绽，足以让她死十几次。
我向她伸出手，可是她没有理会，反而凶狠地打开。独自抱着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抬头看向天空，师父的手无声无息地搭上的的肩膀，和我一样，仰望天空。只是，那个时候，我看的是自由自在的云，而师父看的却是无尽的天空。
“你恨我吗？”师父问我。
我不语，摇了摇头。
已经无所谓了，对于剑法，我其实不用学，因为其实我已经会了。
在师父演示给婧然看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有的一招一式无由来的印在脑海。我可以很熟练地将它们运用自如，只要我想。
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理由恨你，师父。
“修，你看到了吗？云因为天空才可以存在，而你，就是天空，婧然则是云。”
我与她四目相视，我的双眼泛起波澜，而她的双眼平静如水。
“我怎么可能是天空？”我质疑，“因为师父你不是已经抛弃我了吗？”
师父轻轻摇了摇头，否定我对她的质疑，“我从来没有抛弃你。修，你还在为我不传授你剑术的事耿耿于怀吗？其实，修，你已经够强大了，足以包容婧然这朵云。”
天空中的云自由自在地漂浮，而一尘不染的天空，正在包容它。
我怎么可能会是天空，其实我充其量也不过是黑夜里平凡的的一颗星。
我捂住双耳，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捂上耳朵之后，感觉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来到一个漫天雪花的世界，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冷，一棵枯死的在我面前裹上银装。
“修。”师父把我从短暂的神游中拉回来，她说：“婧然离开轩楼了，你去看着她。”
我点点头。
师父在我身后说：“命运已经开始转动，你我无法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