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后,在返回塞弥尔的马车上,哈扎尔仍旧紧紧地攥着那本斐迪南冥想法,不舍得放下。
那天晚上,亨利回来后并没有生气,甚至有些赞赏。他如是说道:
“哦,亲爱的小家伙,这并不是什么过错,你有这份志向是好的,这样我也无愧于格拉迪丝夫人,对你来说,塞弥尔却是远远不够。”
说到这,亨利脸上露出了悲伤。哈扎尔知道,这是历代塞弥尔院长所共有的痛,他们励志振兴塞弥尔,却一个个无能为力。或许自己以后也会这样吧,哈扎尔想道。
随后哈扎尔给亨利讲了雷克的事,亨利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
“这件事需要你自己判断,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我觉得他一个大贵族不必花这么大功夫算计你这个他眼中的蝼蚁。至于那本冥想法,我是不会看的,虽说我是塞弥尔的院长,却也是真正的贵族……”
讲到这,哈扎尔便知道无法说服亨利帮自己鉴别了,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至于回来所乘坐的马车,哈扎尔的思绪又从回忆来到了现实,到底是爱洛为自己征求的,还是诺尔斯侯爵呈亨利的情所施舍的,哈扎尔确实是分不清楚。不过却也是轻松了不小。哈扎尔不禁看向了车窗外,依旧是大雪纷飞。
三天前开始,外面就又开始飘起了大雪,亨利本想雪停了再赶路,却一直不见停,两人就这样被困在了诺尔斯。亨利还好,倒是趁机访友,也带着哈扎尔认识了许多法师。爱洛等人也经常来找哈扎尔,亨利与诺尔斯侯爵都默许了他们的来往。亨利倒是可以理解,诺尔斯侯爵却是让哈扎尔意外,按理来说,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于是昨晚,亨利决定如果今天雪还没停,就按来时的方式回去,前来玩的爱洛反倒表现的不大高兴。于是今早就来了诺尔斯的马车。
外面的雪还在源源不断地落下来,被风一吹,就趴在了车窗上,哈扎尔可以清楚地看到雪花的形状。这辆马车没有上次去提华纳的那辆漂亮豪华,却也是装饰精致,应该是诺尔斯家族最常用的马车吧。
行驶到一半时,车夫不认得路了,于是马车停了下来。本来上车的时候亨利就表示让他带路,车夫反倒是自信满满,说自己为诺尔斯走南闯北哪不认识。不过他确实没有到过塞弥尔,不认识也是情理之中。上次送哈扎尔与格拉迪丝的那位车夫认识塞弥尔,亨利还十分吃惊,他以为是格拉迪丝指的路。
亨利下车坐到了车夫边上,哈扎尔隐隐约约听到了两人的谈话,车夫表示非常抱歉,后面就实在听不清了。
经过一番波折,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塞弥尔。塞弥尔还是一副陈旧不堪的样子,虽说点缀上了五彩的积雪,却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四处了无人迹,现在连蓝翅鸟都不见了踪影,紫荆树光秃秃的,还是哈扎尔离开时的样子,连上面的积雪都没有多大的变化。
从车夫的表情上不难看出,他十分感叹于这里的荒凉,或者说鄙夷。
不过对于哈扎尔与亨利,他却不敢怠慢,毕竟是他的主人照顾的人。他热情地帮着哈扎尔搬行李。
“这是爱洛依丝小姐让我交给您的信。”一切都做完后,那位车夫掏出了一份粉色的信,交到了哈扎尔手上。
信封十分漂亮,而且做工也十分精致,不过哈扎尔却没有爱惜之情,直接就撕开了。
信上,爱洛表达了对自己离开的失落。
“没有一起去赏雪真是太可惜了。”她如是写道。
一阵不知所云后,她又表达了对另外两人的看法。
“苏瓦是我在迪亚斯的朋友,别看他那么温和,却是一个倔强的人,爸爸让我和他交朋友,不过我也蛮喜欢和苏瓦交朋友的,不过我觉得他太温和的,一点都没有爸爸那种男子气概。”
这与其说是告别信,倒更像是在倾诉。哈扎尔摇了摇头,抛开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过那个雷克雅末克我就十分不喜欢了。”
爱洛倒是直言不讳。
“有时候我真想告诉他,你脸上的微笑太假了,会让人不舒服的。说实话,每次看到他我都觉得不舒服。不过他是苏瓦的朋友,苏瓦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多说什么。还有,前几天,就是我们去提华纳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他进了爸爸的书房。哼,肯定没什么好事。”
哈扎尔觉得上面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可以知道的,也对爱洛的百无禁忌感到无奈,上次冥想法的事情还没吃到教训吗。不过哈扎尔心中却泛不起一丝厌恶。
爱洛下面就写到了那天的事情。
“一不小心把你害成这样真是抱歉,那天晚上爸爸还把我骂了一顿。明明前面还说要与贵族多交流魔法什么的,现在却把我骂成这样,爸爸这个坏蛋!”
嗯,哈扎尔并不觉得那是交流的范畴。
“说什么不能把自家的核心知识说出去。明明上次康西丁侯爵就用他们的冥想法换走了我们家那么多的东西。”
“哼,既然我不能说我们家的,那我就说康西丁的。”
哈扎尔内心微微一颤,立刻就把信折了起来,脸上强忍着微笑,对着那名车夫说道:
“请等候一下,我去写封回信。”
哈扎尔将爱洛的信收了起来。
回到宿舍,他从床头柜的抽屉中找了信纸与信封。这些本来是格拉迪丝为哈扎尔准备的,用来互相联络的。不过估计离开了塞弥尔太久,格拉迪丝早就忘记了,塞弥尔这个偏僻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人,连游唱诗人都没有,更不要说邮差了,这些信纸信封也就荒废了。
不过现在,哈扎尔又从几近被遗忘的旮旯里找到它们。信封与信纸都十分粗糙,甚至是有些泛黄的,但哈扎尔并没有在意,这次回信只是出于由衷的感激,他也不认为还会用到这些东西。
爱洛写信的原因估计也是一时兴起。哈扎尔这样想到。
外面的雪还没有停下来的痕迹,光从天色已经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过应该不是太晚,哈扎尔出发的时候只是早上,路上除了短暂的停留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果然,马车就是方便,哈扎尔不得不感叹。
在拿起笔前,哈扎尔本来是想得很好的,不过真正写起来却不知道写些什么。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哈扎尔有些发愣。不过蓦然想起车夫还在外面等候,赶忙动起了笔。
本以为会十分难写,真正写起来却十分流畅。
喜悦与感激之情在文字中游荡,每个字从无到有都显得如此流畅。
哈扎尔第一次知道写信是一件多么欢乐的事情,他没有用什么固定的格式,想到哪就写到哪。一会儿表达了自己对于爱洛如此慷慨的感激,虽然爱洛所说的并不多,却也是给了他足够的帮助,他暂时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只能不停地表示感谢,一会儿却又写到了雷克,关于雷克,他也感觉十分不舒服,这些感觉全部都被哈扎尔融入进了文字。
在信中,哈扎尔还感叹于塞弥尔的冷清,这里除了亨利,没有其他可以说得上话的生物。诸如此类,哈扎尔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两张信纸,还有些意犹未尽,却也知道车夫在外面已经等候很久了,于是依依不舍地停下了笔,将信装进了信封。
当哈扎尔拿着封好的信下楼时,那名车夫还在原地等候,哈扎尔将信讲给了他,看了看外面的大雪,此时已经刮起了风。
“不留下来吃完饭再走吗?”哈扎尔问道。
“不了,哈扎卡拉卡先生,我还要回去交差。”
看车夫如此坚定,哈扎尔便没有挽留,而此时亨利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去准备午饭了。
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哈扎尔心中有些五味杂陈,此时竟回想起了爱洛俏丽的面容,赶忙摇了摇头,走进了屋。
风愈吹愈大,雪花胡乱地飞舞着,遮盖了所有的视线,紫荆树不停地摇晃着,旧的积雪把晃了下来,立马就有新的雪花落了上去,马车已经完全不见了踪迹,刚刚碾过的痕迹也消失得无隐无踪。
不过哈扎尔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此在这条塞弥尔至诺尔斯的道路上多了一名邮差,直至两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