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墓寂,我和智子静静待在鹿者的坟前,久久没有说话。
“如果你是伊稚斜,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智子问道。
“在长久历练的生存本能与灭族危机面前,我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回答道。
但,能够在巨大的感性压力之下,做出理性的选择同时,并把所面临的危险态势,迅速转变为为己所用的优势。显然,我做不到伊稚斜这般的极度理性。
“但,伊稚斜最终还是失败了,你知道问题出在哪吗?”智子问道。
“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如果还失败的话,应该就是鹿者所说的天谴吧!”我回答道。
“难道你在这件事情中没有发现异常?”智子问道。
“异常?那些旅鼠?”我问道。
“那种异常傻子都能看出来。不过,这处异常一开始我也没有看出来,是后来顺着关联的线索才发现的。”智子说道。
“想不透哪里有异常!”又把整个事情经过捋了一遍的我说道。
“记得那个鹿者被杀时,唯一守在帐门的护卫吗?葬礼之上,众人痛哭,唯独他立在那里没有任何的表情。”智子提示道。
整个事件中,从来就没把注意力放到护卫身上,自然想不出什么异常来,我便不解问道:“隐藏情绪是最基本的护卫素养,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还有什么特殊原因?”
“当悲伤吞噬心智,便干凅了眼泪!”智子提示道。
“难道~?难道他是鹿者的儿子?”我惊讶问道。
“哎!谅你的智商也猜不出结果来,还是我带你进行一次巡游吧。”智子说道。
智子运用神识,带我来到了那个在历史事件中从来都不会有人在意的守卫世界。
草原上有一支极其喜爱鱼的部落,在一个极度干旱的年份,顺着干凅河流的轨迹一路向东,寻找水和鱼的踪影。
这是一次大范围的干旱,水泡子似乎一下子从草原上都消失了。
他们跨过茫茫草原,依靠最后一丝本能的力量继续向东行进,在一个夜幕降临的夜晚,大家又冷又渴又累又饥,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
这时,明月刚好跨越远方东山的屏障,一下子把冷光洒向大地。
忽然,前方一片光亮,出现了一面望不到边际的明月镜湖。
面对此情此景,大家犹如在浩瀚星海中找到自己的家,既怀着无限的崇敬,又激荡着满腔的喜悦。
一望无际!一望无际!这才是鱼族人期待已久的家,一个精神向往的水族乐园,所有人在一个年轻俊朗的族长带领下,跪下来向明月叩拜,感谢月赐圣湖,并把其命名为月湖。
从此,鱼族人在这里安居下来,不愿意再远离一步。
茫茫不见边际的月湖,为鱼族人提供取之不尽的食物,但鱼族人有着严格的捕鱼令:
令一,捕鱼前,必须祭拜月神;
令二,三月开春之期不能捕鱼;
令三,捕捉到小鱼必须放生;
令四,不能向月湖乱丢污秽之物;
令五,只取所需不做交易。
后来,那位俊朗的鱼族首领与一位美丽的姑娘,以湖为媒,以月为妁,在月湖旁进行了一场浪漫的月光婚礼。
第二年,他们生下了一个儿子,起名月鲛,乳名鲛儿。
这个鲛儿,就是那位帐前的护卫。
这里没有战乱的纷争,没有分化的社会分工,大家依湖而居,以鱼为生,拥有大量闲散的自由时光,在家人的陪伴下享受着大自然最为美妙的馈赠。
因此,这里的孩子拥有极其快乐的童年,鲛儿亦是一样。
鲛儿人如其名,水性极佳,犹如一条鲛人一样,水陆来去自由。
玩够了的鲛儿,通常会来到湖边,依偎在母亲的怀抱,在母亲的抚慰下,听着神奇的月湖故事,然后把荡漾的思绪,融化在那波光粼粼的湖色之中。
这时,我不禁看看智子,智子的眼角已经泛出泪水,那可是她期待已久的母亲怀抱。
此时,匈汉之间的对战,让草原各王的物资极为紧张。
通过为各王排忧解难,来拉拢各王的伊稚斜,一天临马于贝加尔湖畔,看到广阔的湖水和那游荡的鱼儿,忽然灵机一动,认为通过鱼肉补贴牛羊肉的不足,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但匈奴人中并没有善于捕鱼的人,经过多方打探,其听说在遥远的草原东边,有一鱼族,极其善于捕鱼,即便在大雪冰封的冬季,亦能在厚厚的冰层之下,打捞出大量的鱼儿来。
“简直是天助我也!”听到这个消息,让伊稚斜极其兴奋。
匈奴人养成了抢掠的传统与习惯,对汉境的每次掠边,都会抢夺大量的物资与人力,物资用来享用,而人则留在草原上奴役。
所以,伊稚斜的方式很明确——对鱼族人进行武力掠夺与奴役。
对于鱼族这样弱小的部落,面对伊稚斜的大队骑兵,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仅半天的时间大部分人便被拘陇起来。
伊稚斜并没有进行四处烧杀,不进行市场交易的鱼族人,也没有太多可抢的物资,唯一的价值就是这群人捕鱼的技能,也是此次伊稚斜前来最为主要的目的。
让鱼族人离开月湖,并丧失视之如命的自由,摇身一变成为奴役,显然和杀了他们没有区别,这遭到了鱼族人的激烈反抗,特别是族长死不屈服的坚定态度。
这天,鲛儿刚好去湖中杂耍,看到一个露出的鱼鳍在湖中游弋,十分好奇追赶而去,游的太远侥幸的错过了匈奴兵的拘捕。
等鲛儿回到岸边,才发现部落里嘈杂杂一片,布满了从来没有见过的大队骑兵,还有那对自己爱护如子被拘捕起来的大家。
鲛儿那见过这阵势,吓得伏身于湖边的芦苇丛中,惊恐看着忽如其来的一切。
伊稚斜心知肚明,若想改变这种反抗态势,必让其遭受痛击才行,讨价还价只会是无休止的纠缠,也不符合匈奴人来历风行的习惯。
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伊稚斜拔出弯刀,一个箭步上前,一颗头颅便滚于地上。
仍沉浸在失去自由和月湖,进行意识斗争的大伙,忽然惊呆了。
被砍下头颅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带领他们突破重重困难找到月湖的族长,正是那个凭借聪明才智发明冬季破冰捕鱼之法的族长,正是那个让他们享受无限闲暇与自然惬意生活的族长。
旁边的鲛儿母亲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忽如其来的疼痛冲破鲛儿的恐惧,其像疯了一般大叫着父亲冲向人群。
“快逃!鲛儿!快逃!鲛儿!”看到疯跑过来的鲛儿,鲛儿母亲大声嘶喊道。
这时,伊稚斜拔出一支弓箭,在射向鲛儿的一瞬间,心头突然一动,箭有点偏,却深深扎进了鲛儿的左肩。
对于一个从小苦练骑射,百发百中的草原王子,早已习惯了家常便饭的杀戮与攻伐,今天怎么却出现了一恍惚的动摇,此刻的伊稚斜对自己都感觉不解。
看到鲛儿中箭,母亲疯狂的扑向伊稚斜,被上前护卫的近卫乱刀刺死。
在巨大的身体疼痛和再次失去母亲的痛击之下,一下子把其拉回到残酷的现实,鲛儿一个鱼跃扎入与月湖相连流,经部落的河流,迅速消失在层层的芦苇荡中,向湖的另一边快速游去。
骑兵快马赶到岸边,水中早已没了鲛儿的身影,只好朝着芦苇荡一阵乱箭。
鲛儿是否死了,伊稚斜并不关心,也不在意,想成为草原上的王者,需要经历太多的杀戮与征服。
所以,想要报仇的人数不胜数,伊稚斜并不在乎多这一个,其只相信力量,足以震慑所有人的强大力量。
这个湖相当的宽广,到了深夜鲛儿也没有游出月湖,四周茫茫一片漆黑,只有哗哗的水浪声。
此刻,鲛儿已经分不清湿润眼角的,是滚滚的泪水,还是冰冷的湖水?
疼痛并不能压制住此刻内心喷涌而出的巨大悲伤,只有靠疯狂不停的划动,来麻痹无以安放的悲痛与无助。
不知游了多长时间,疲惫、困乏、失血的鲛儿,慢慢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