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初原今天晚上真的很不爽,他兜着一个醉酒穷学生逛悠了半个东城,一分钱没赚着不说,还赔了七八十块。
这要是让他老婆知道,不得抓着他的耳朵,锤死他这个榆木脑袋!
对,张初原的老婆总是叫他榆木脑袋,因为他长得五大三粗不,为人也憨厚耿直,总是做些损己利人的傻事。
不过每逢老婆这么说自己的时候,张初原嘴上虽然说什么,但心里得意的想,嘿嘿,当初你不就因为这个才看上我的吗。
也的确是这样,当初张初原追求他老婆的时候,一开始是被拒绝的。那时他老婆掏出一把钥匙扔进学校的大池塘中心,说是张初原如果能马上下去捞出来,就同意他的追求。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已经拒绝的多彻底啊,大冬天的池塘周边都结了冰,而且那池塘中间得有两三米深还那么远,傻子才真的去往里捞那么小巧的一把钥匙呢!
结果,张初原还真就那么傻,在众人的震惊下,噗通一下跳进了池塘,哗啦啦就双手摆着水游向了池塘中间,然后一猛子扎进了水里。
足足在冰凉刺骨的水里憋了四五分钟,也没冒头冒个泡,在众人以为他已经不行,有人已经跳进了池塘要去救人时,那家伙一个扑腾冒了出头,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跟朵花儿似得向他老婆显摆手里的钥匙。
虽然那次张初原的老婆并没有履行承诺,而且还因他的神经病当众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但不可否认的是,张初原的老婆由此对他产生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也为他后来追求成功奠定了基础。
而且,也就是那次,张初原在二中奠定了无人敢惹的地位!试想,这样一个就因为一句话大冬天得往水里跳还憋个四五分钟的榆木脑袋,还不谁惹上谁倒霉啊!
张初原不知何时,开始不住地从后视镜里打量许灿,那样不羁麻木的神情让他想起了年轻的时候。
那时,他和朋友们对整个世界充满了莫名的愤怒,之后愤怒变成了肆意放纵,整日地抽烟烂醉,打架也成了家常便饭。
当然,人也是这个时候慢慢成长的,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
突然,张初原一个晃神,眼眶顿时湿润。他身心颤抖地想,如果他儿子活到现在,差不多也有这么大也是这个样子吧。
如果,当初他不那么混蛋的话。
黑暗寂静的夜里,一辆出租车在蜿蜒不知伸向何方看不到尽头的马路上飞驰,车里坐着两人。
一个清醒的人,在痛苦。一个不想清醒的人,也在痛苦着。
张初原的出租车经过城南的富民小区时,许灿本来一直愣愣看着窗外的朦胧双眼,突然闪现一抹亮光,照破了黑暗。
“停车!”许灿低沉着嗓子,对张初原吼道。
这小王八蛋,一惊一乍的是要吓死人吗!张初原打了个哆嗦,恨恨骂了一句。
在车子刚刚停下的那一刹那,许灿就抢了出去,往后狂奔了几十米。
一开始,张初原还心里一喜,以为许灿是到家了,毕竟旁边就是富民小区。但他看许灿疯跑一阵后,竟慢慢停下了,莫名其妙地站在一棵树下,愣愣看着对面的居民楼。
许灿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看见秦红雪,刚刚那一晃而过的倩影,他原还以为是做梦,竟是真的!
从他现在站的这棵树下,再往前走个十米,再往上三楼的一扇窗户前,秦红雪就站在那儿。
她穿着白色毛衣,半个身子悬出窗外,双手大大地伸开,一脸安详静谧的神情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
许灿恍惚有一种错觉,秦红雪像是只下一刻就要逃脱束缚,挥动着洁白翅膀飞驰而下,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永久地自由。
不过他一直看了许久,秦红雪还是像被锁在囚笼中一样,没有变成自由的鸟儿。其实他也知道,秦红雪不可能那样做。
他看出了秦红雪对自由的极度渴望,但更看出了秦红雪眉宇间隐含的,深深的无奈,以及徒劳的挣扎。
这一刻,许灿忽然觉得无比的清醒。
就在前一刻,他还在为多年的努力一朝付诸流水而颓唐。
想着秦红雪对他的恐惧厌恶,感到仓皇,心痛,心凉。
继而,想到他支离破碎的家,感到无比的悲伤,烦躁。
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放弃所有,只想麻醉自己,爱咋地咋地的可怕想法。
而现在,看见了秦红雪的苦苦挣扎,许灿在感到些许同病相怜的同时,更多的是想起了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笑着对他说要快乐的女孩。
红雪,对不起,之前我竟然几乎就要放弃所有,放弃你。不过从今以后,我保证。
就算放弃了全世界,我也绝不会放弃你!
许灿静静看着秦红雪,看着秦红雪眉宇间隐隐的挣扎和无奈,握紧地拳头。
“饭在门口,自己拿。记得吃完,别浪费粮食。”
忽然,一道嘶哑无力的温和声音,从门外传到秦红雪冰冷的心里,她猛地睁开眼睛,蓦然回头,一滴泪珠滑落。
“看不出,还是一个痴情种子!”远远的张初原看见这一幕,摇头笑了,随即又有些怅惋地叹息道:“年轻就是好啊!”
突然滴滴的一声响,张初原有些惊讶,右手颤抖着从身上破旧的夹克口袋里掏出手机,心想谁这个时候打电话。
但只瞄了一下,张初原发黑透红的干裂脸上骤然一喜,迫不及待地接通了电话,温柔地问:“阿红,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阿原,我哥说我妈生病要做手术,他找人借遍了钱,连带我们家的,现在还差五万块。医生说,再有十天不做手术,我妈就危险了,怎么办啊?”阿红的声音很是急切,还带着哭音。
“别急别急,不就是五万块吗?我记得我以前有一朋友还欠我一万多呢,明天我就去找他要。”张初原安慰道。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说的话你还不信?”
“可是……万一他没钱呢?或者他不给呢?”
“怎么可能没钱,我听说那小子现在混得好着呢!而且我们关系铁着呢,他肯定会还我钱的,说不定还连本带利呢!好了,你就别瞎想了,这么晚了快去好好睡吧。我保证,今天早晨你一醒,就会看到你最爱吃的煎饼果子,还有厚厚一摞的五万块!”
“阿原,有你真好!”电话对面的阿红抹了把泪,充满柔情道。
“嗯,我也是。乖,快去睡觉。”张初原柔声道。
挂了电话,张初原满腹愁情上心头,叹了口气,五万块,非得走那一步不可吗?
回到车上,许灿对张初原感激道:“今天,谢了!”
“谢我什么?”张初原笑着问。
“谢……那个……谢你让我醒酒啊!”许灿顿了一下,歪着嘴角笑道。
“这就不用谢了,你要是不醒,我找谁要车费去,你那五十块钱可不够啊!”张初原摇着头,嘴角带笑。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你。说真的,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要很长时间才能想明白一些事。”许灿认真道。
“小子,你可别跟我瞎套近乎,该给的车费,我可不会少收一块!”张初原打了个哈哈,随即宛若自言自语道:“年轻人可不要轻易放弃,要知道虽然可能只是一时的放弃,但也可能一不小心就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年轻人,路还长着呢,努力吧!”
“是啊,路还长着呢!”许灿看着前方伸向黑暗的马路,眼底迸发出璀璨光芒,好似照亮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