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难选(黎菁)
楔子
一道闪电突兀地划破夜空,紧接着是轰隆隆震得耳朵发麻的雷声。蓦地,深潭间水花乍起,随着一道凌厉的闪电划过,一个黑影由水中乍然跃出,跳跃到岸边,像是受了极重的伤,颓然倒地。碰巧一道闪电划过,映出他那张可怕的脸。竟是狼头人身。
“妖怪啊!”一声尖叫响起,接着胸前便多出一个血窟窿。那声尖叫还未结束,便没了气息。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死人,抬起头向远处亮光处望去。竟然还有人!
狼眸中发出嗜血的光芒,他一步一步地向亮光处行去。
“砰”的一声,庞大的身影砰然倒地。糟了,他心中惨叫一声,发觉他的五识正在快速地消失,身上本来凝聚在一起的妖力,也在逐渐消散。
他身形未动,口中起念咒语,心神合一。一刻钟后,他缓缓由地上坐起。这时天边又响起一声闷雷,震得大地都摇晃了,随之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他盘膝而坐,双手相握,结了一个古怪的掌印。
身上原本穿着一件破烂的道袍,此刻已被他丢到一边,露出一身藏青色与脑袋同样色泽的毛发,他竟真是一只妖怪。
口中念着听不懂的咒语,蓦地一道蓝光打在他的眉间,他睁开了眼睛。凌厉如刀的视线射向远处那抹亮光。狼眸中露出沉思,莫非是天意不成?
带着这抹沉思,他起身向照光处走去。
他凭空站在帐篷顶端,眸光幽深地看着下面那位神情痛苦,即将待产的女人。
“夫人,努力啊!”
“啊!”
“夫人,头出来了、头出来了……快了、快了。”
站在半空中的他,眼中却露出犹豫之色。他身受重伤,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唯一求生的希望便是附身到这即将出生的胎儿身上,只是这势必要舍去他的原身。损失的妖力他以后可以慢慢地凝聚,但要他与人共用一个身体……狼眸中毫不掩饰地露出杀意。
蓦地,察觉出空气中一丝不正常的波动。鼻孔翕动,眸光微微朝右上空望过去。
吸魂鬼!
他嗜血的狼眸微微眯了起来,这鬼东西怎么出现了?难道……
“夫人,努力、努力!”
“啊!”
“夫人,出来了、出来了,孩子出来了,是个男孩……”
“哇哇……”
他向下面那个刚刚出世的婴儿望去,果然,男孩已经少了一魂二魄。
吸魂鬼好似察觉了帐篷中还有其他东西存在,鬼眼扫视一圈,停顿在他的身上。
鬼眼一瞪,“妖……”
他冷笑一声,巨大的狼尾向吸魂鬼扫去。
“啊!”一声阴厉的惨叫,吸魂鬼遁跑而去。当然帐篷中的产婆与丫环是听不到也看不到他们的。
只有那个刚刚出世的婴儿,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半空中的他。
睁眼了?狼头往左歪了歪,婴儿眼珠子便转向左;狼头往右歪了歪,婴儿眼珠子转向右。
有趣,这注定活不过周岁的男婴竟看得到他。要知,人若少了一魂,便注定一生痴傻。若丢了一魂二魄,那注定是要早夭的。
“啊!”他突然全身狰狞,痛得大吼一声,他适才虽赶跑了吸魂鬼,自己的身体却已到了强弩之末。他勉强支持凝聚消散的妖气,却已无用,眼神中露出一抹不甘与倔强,与其魂飞魄散,在这世界上消失,不如……
一道青光悄无声息地注入男婴的身内。
“哇哇……”婴儿的啼哭声划破长空直冲天际,与天边那道惊雷一同响起。
1
悦儿踏入祥瑞园,直奔湖畔。这个时辰公子只会在那里。行几步,拐过一道长廊。果然,湖畔杨柳边,一青衣男子倚着树干,闭眸酣睡。
悦儿走至近前,蹲下身轻唤了一声:“公子。”
男子没有响应,悦儿提高声音又唤了一声:“公子,醒醒。”
“知道了,我再睡一会儿。”男子闭眸,淡淡地说了句。
“公子,是老夫人找你。”
男子陡然睁开眼睛,亮如闪电,哪有嗜睡之人的迷惑,“什么事?知道吗?”语气轻淡冷漠,却又显出一丝无奈。
“悦儿不知。”
司徒瑞安轻叹口气,站了起来,扫视一下偌大却又冷清至极的祥瑞园,看了身侧的悦儿一眼,道:“去看看吧。”
跨步进入客厅,老夫人端坐正中,身后一婢女摇扇服侍。司徒瑞安躬身参拜,然后说:“娘,你找我?”
老夫人点了点头,“你坐吧。”
司徒里安静静地坐到下首位置,“娘,你找孩儿何事?”
老夫人突然拿起桌上的一幅画卷,“你看看。”让身旁的婢女递给司徒瑞安。
他微微有些疑惑,接过画卷展开,竟是一名绝色少女,“娘,你这是……”他抬头看向神情严肃的老夫人。
“城北赵家庄的小女儿。”老夫人徐徐开口,“天姿国色,擅女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不谙武艺,但也可以勉强当我司徒家的儿媳,我找人批过你们的八字,很合适。”
司徒瑞安微微蹙下眉,将画卷放下,“娘,何必害人呢?”
老夫人脸色阴了下来,“这怎算害人?嫁入我司徒家算抬举他们赵家了。他们赵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娘,我是天煞孤星,一生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娶她不是害她,又是什么?”
“胡说!”老夫人怒极一拍桌子,“一派胡言。”
司徒瑞安神情淡淡,抬头看了眼怒极的娘亲,低下头没再言语,只是嘴角却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笑意。若真是一派胡言,为什么父兄死后,将他一人赶入祥瑞园居住?除非节日或发生重大事情从不召见他,更别提对他有何亲切之举了。
老夫人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缓住火气,“瑞儿,司徒家的香火不可断,否则百年之后我有何脸面去见你的父亲?况且天煞孤星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悦儿跟在你身边数年,不也安然无恙吗?娘早知你跟悦儿的事,等赵家小姐进门后,将悦儿也收进房吧。”
司徒瑞安轻叹口气,最后道:“孩儿听娘吩咐就是。”
“姑母!”外面突然进来一神采飞扬的青年,见瑞安也在愣了一下,“咦!堂弟也在啊!”
“平儿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老夫人眼露笑意,竟然站起身走过去握住平儿的手。
“姑母,一切顺利,平儿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一老一少,态度亲昵,司徒瑞安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外人。
“瑞儿。”老夫人突然开口,“你先回祥瑞园吧,我跟你堂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是,孩儿告退。”
看着一脸淡漠的司徒瑞安走出大厅,候在厅外的悦儿立即跟了上来,“公子,去哪?”
“回祥瑞园。”
“公子昨日不是跟人约好申时去赛马吗?”悦儿小声地提醒道。
“改天吧!今天有些累。你替我去通知他们一声。”
“是。”
悦儿回到司徒府时已近傍晚,刚进府门,守门护卫便告之总管找她。悦儿脸色一变,莫非她出去这一个多时辰,公子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地找到总管,一问……
原来是为了给公子裁制婚宴新衣,没得到公子允许,任何人是不许进入祥瑞园的。老夫人的动作还真是快,悦儿皱了皱眉,“让裁缝明天再过来吧,今个儿晚了,即使公子同意,只怕天黑了也看不清楚。”
管家点了点头,“那还希望姑娘将此事定好,明个儿别再耽搁了,老夫人问起来,我也不好交代。”
“放心吧。”悦儿淡淡地说,对管家略一躬身福了福,转身便走了。
悦儿在司徒府中,地位超然,按说总管的级别要高过于她,但每次跟她说话都客客气气的。悦儿心里也明白,并非自己长得三头六臂,令人信服,而是因为公子的缘故。
公子在司徒府虽不掌实权,但性格怪僻,虽没见他怒斥过仆人,但凡被他清冷凌厉眸光注视过的人都会被吓得半死。加上一直有在公子身边不祥的传闻,下人们总是对这位公子避如蛇蝎。说也奇怪,从小到大侍候司徒瑞安的下人,不是莫名其妙地死掉,便是失踪。弄得府上人心惶惶。直至老爷与大公子皆相继亡故,老夫人也开始回避他了。
唯独悦儿一人,从小到大随侍在旁却仍安然无恙,连带着大家看她的眼神也带丝畏惧了。悦儿自小便是孤儿,被卖入司徒府中做下人,在厨房做了两年烧火的丫头,后被选中去侍候小公子,也就是司徒瑞安。
她临去之时,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怜悯,以为她待在公子身边半年都活不过,谁想这一待便是八年。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借着公子的光可以读书习字,骑马射箭。
她比公子年长两岁,一直便以姐姐的心态细心侍候这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其他下人看到公子,眼中只会露出恐惧与敬畏,只有她露出敬畏的眼中还掺杂着怜惜与心痛。
她不喜老夫人对待公子的态度,却又无可奈何。
看看这祥瑞园,是司徒府中最大,却也最冷清的地方。景色虽美,总给人一种凄凉之感。绕过长廊,只有书房里的灯是亮着。她走至门前,深吸口气,这才轻敲两下房门,推门而入,“公子。”
“你回来了,过来瞧瞧,这幅画如何?”
悦儿走过去,微微侧身低下头,公子画的是一幅悬崖,怪石嶙峋,笔直的峭壁如刀削一般,让人一望之下便觉心惊肉跳,崖顶更是光秃秃一丝杂草也无,“公子,你这是……”
突然,悦儿的腰身被司徒瑞安由身后抱住。悦儿先是一怔,接着放松身体倚到公子怀中,司徒瑞安的头埋在悦儿的颈间轻嗅。
蓦地,悦儿觉得颈间一阵刺痛,“嗯,公子……”
“怎么?你也怕了。”司徒瑞安抬起头来,微微抿起的嘴角带着一丝嫣红,而悦儿白皙的颈间多出一道带血的齿痕。
悦儿微微摇头,轻声道:“只是有些痛。”
司徒瑞安用手扳过悦儿的下巴,看向她的双眼,见她并无惊惧之色,心情仿佛一瞬间好了许多。
“下午娘对我提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悦儿轻轻点头。
“你觉得我该娶那个女人吗?”
悦儿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公子该娶妻了,不能无后。”
“嗤!”司徒瑞安嘲讽地一笑,眼神冰冷至极,“我怕那女人没等到生下司徒家的后代便被我吓疯了,或者,我一时没忍住把她也吃了。”
悦儿一蹙眉,“公子……”想转回身,不料身体却被抱得越发紧了。
“我见血便兴奋,如此怪异,这些年也只有你受得了我。我娶别的女人,你不吃醋吗?”身后的司徒瑞安喃喃地低语道。“悦儿只求一辈子待在公子身边。”
过了许久,司徒瑞安才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傻瓜。”
“公子还没吃晚饭吧?”悦儿柔声问。
“嗯,你不在,想必其他人也不敢进来。”司徒瑞安语气中带着嘲讽,还隐隐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悦儿微微一笑,转身,终于离开他的怀抱,“公子稍等片刻,悦儿马上就去准备。”
“快些,我真的有些饿了,晚了我就吃你了。”司徒瑞安露出阴森森的白牙,只是略带笑意的表情让悦儿微微有些脸红,快步奔出房去。
吃罢晚饭,悦儿将碗筷收拾下去,又端了一壶茶进来。
“悦儿,你去收拾一下,明**们去灵隐寺住上几天。”
悦儿一抬头,“公子,明日有裁缝来给你裁制新郎衣服……我已经答应了。”
司徒瑞安蹙下眉,脸色有些阴沉。悦儿没有说话,只是垂下头。
许久后,他道:“那就事情结束后再出发,你去通知一声,明日早些。”
悦儿这才抬起头,轻应了一声:“是。”转身往外走。
“等等。”司徒瑞安突然道,“今晚侍寝,稍后你到和泉等我。”
悦儿脸一红,“是。”
和泉乃是用大理石砌成约十尺见方的水池,花巨资引入温泉之水,终年温热,热气萦绕。每日沐浴,可消除疲劳,舒筋活血,医治百病。此乃司徒老爷在世时,最得意的杰作。
只是某一天,温热的池水变得血红一片,散发着阵阵腥气,司徒瑞安一身血红地由池中跃出,从此司徒家的人再也不敢在此沐浴了。和泉反而成了司徒瑞安的专属。
悦儿脱掉身上衣物,**着步进池中,慢慢适应水里的温度,轻叹一口气,倚坐在池壁,闭上眼睛。
蓦地!两眼陡然睁开,“谁?”她拿起池边的衣服围上,身形如鱼跃般飞出水面,一脚踢开池边的屏风。眼前亮光一闪,悦儿侧身避过凌厉剑锋,惊叹对方动作迅捷的同时,黑衣人已跃窗逃出。
悦儿正要追赶,惊觉此时身上装扮,愤恨地一跺脚。
“怎么了?”司徒瑞安由外面迈步走了进来,看到倾倒的屏风,英挺的眉峰皱了一下。
“刚才这里有人。”悦儿回答道,“黑衣蒙面,我来不及追。”
“哦,牢不可破的司徒府也有人潜进来了。”司徒瑞安淡淡地说,神情并不见惊讶与慌张,缓步走到悦儿面前,轻抚她右侧的发丝,“好快的剑。”
悦儿侧头,这才发觉自己颊边的发丝被那人的剑气削掉了一半。
“下次再看到此人,直接逃走,你不是他的对手。”司徒瑞安说。
悦儿深吸口气,“公子,要不要通知老夫人?”
“你受伤了?”司徒瑞安突然问。
“没有。”悦儿摇了摇头。
“那就不要管他了,该到的劫数,谁也躲不过。”司徒瑞安轻笑着说,“洗完了吗?你现在的样子更让我垂涎。”
悦儿脸颊瞬间便红了,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已被水迹润湿,紧粘在身上,突显出玲珑的曲线。
“帮我宽衣。”司徒瑞安笑着说。
悦儿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唇,伸手解开他的腰带,动作突然顿住,抬起头,“会不会还有人来?”
“人不是已经逃走了吗?”司徒瑞安坦然解开自己身上衣物,跨入池水中,“过来,给我按按肩膀。”
悦儿不放心地又左右看了看,确定再无第三人在场,这才缓缓步进池中。
“不可。”
“为何不可?”
“不能离开。”
“顺天意而已。”
“……”
“公子?”悦儿奇怪地问了一声,公子好像又在自言自语,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事?”司徒瑞安抬起头,眼中多出一丝烦闷。
“马已经准备好了。”悦儿回道。对于公子古怪的脾气早已习以为常。
“好,我们走吧。”司徒瑞安干脆地说道。
两人飞身跃上马背。
司徒瑞安回身,最后看了一眼司徒山庄,眼中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转回身看向前方,嘴角似笑非笑,“悦儿,我们走……驾!”不再犹豫,快马扬鞭,疾驰而去。
“大师,该你了。”司徒瑞安将一颗黑子放入棋盘中。
方丈手执白子沉吟片刻,犹豫许久仍未将白子放下,微蹙眉头,叹息一声说道:“施主一定执意如此吗?”
司徒不解,“如何?”
“施主的执念太深,老衲深觉不安。”
司徒“哈哈”一笑,年轻俊逸的脸庞露出少许的笑意,“大师,你扯远了吧!莫非是怕输给我这后生晚辈?”
方丈却道:“施主在本寺盘桓三日有余,想必心中早有计较了,老衲观你棋局,便更加确定。只盼施主心存善意,不要制造无端杀戮。”
司徒瑞安淡淡一笑,“怎么会?大师想多了,我只是这红尘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司徒家可有可无之人。”
“阿弥陀佛!”方丈双掌合十,“因果报应,若是杀孽过多,施主不怕报应在后辈身上吗?”
司徒瑞安失笑一声,“大师难道看不出我命格孤苦,哪会有什么后代子孙。”
“前世恩怨前世了,施主若放开,心中定会快活些。”
司徒瑞安敛起脸上的笑意,“大师也说因果报应,有人前世造了孽,不该今世偿还吗?”
“施主从儿时起便一直跟随老衲参禅布道,老衲只盼施主能化去心中恶魔,如今看来只怕无用了,若施主继续执迷不悟,老衲定会……”
司徒瑞安突然仰天笑了起来,眼中精光暴射,“大师还真是得道高僧,如今我只是一平平凡凡普普通通之人,大师难道要收了我?那大师手上可是造了一个杀孽啊!”
“阿弥陀佛!”方丈又打了一个佛号。
“大师既知我乃何物,数年来仍用心教诲,不以异样眼光待之,瑞安感激不尽,大师放心,若真要报那前世之仇,瑞安也不会等到现在了。瑞安此时只是一普通凡人,也只想过凡人的普通日子,只要人不犯我,瑞安保证,只当旁观,绝不插手。”说罢,站起身,“扰大师多日,瑞安也该告辞了。”一拱手,司徒瑞安转身离去。
“公子,我们去哪?”悦儿端坐一匹白马之上,一手持缰,转头询问司徒瑞安。
司徒瑞安沉吟片刻,突然神情有些古怪地笑了一下,低语道:“赌一次好了,若司徒家无事,我便甘心做一世司徒瑞安,虽然我觉得没有赌的必要。”
“公子?”悦儿不解地望着自言自语的他。
司徒瑞安抬头轻笑一声,“没事,悦儿,跟我来。”说罢,催马向山顶奔去。
悦儿虽有些奇怪,出了寺庙为何不下山,反而奔向山顶?却什么也没问,扬鞭,“驾!”策马跟上公子。
悦儿追上时,司徒瑞安正迎风独立于山尖之上。悦儿跳下马,往前走了几步,身形一纵也跃上崖尖,并肩立于公子身侧,疑惑地轻唤一声:“公子……”顺着公子的眸光向山下望去,瞬间惊呼出声,“公子,起火了!是……司徒府!”山下一处庞大的宅院亮起冲天的火光,由于是白天,火势并非那么明显,但那滚滚飞起的浓烟却令人望之心惊。
“公子,我们……”
“你干吗?”司徒瑞安拦住欲跳下崖顶的悦儿。
“我们快回去救火啊!”悦儿焦急地说。
司徒瑞安冷笑一声,“回去送死吗?况且你现在赶回去也晚了。”
“公子!”悦儿抬起头看到司徒瑞安冰冷的眼神,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见她如此,司徒松开悦儿的臂膀,转回头,语气淡漠地道:“随你吧。”
悦儿没有再动,神情有些呆滞地转回身,望着那片化成火海的司徒府,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那里毕竟是她待过数年的地方,她是孤儿,从被卖入司徒府,她就已经将那里当成自己的家了。此刻却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它化为灰烬。
悦儿慢慢抬眸看向公子,司徒瑞安表情淡漠,嘴角微微上扬,竟隐约带有一丝笑意。悦儿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她从未猜透过公子的心思,但跟随这么多年,隐约也能悟出其一二来。公子显然早就知道此祸事,还有那日沐浴时闯入的黑衣人,突然要上山拜会方丈,这总总的一切……
公子为何要如此?
“你怕了?”司徒瑞安突然转头看向悦儿。
悦儿被他凌厉的眼光一瞪,下意识地又后退一步,“公子,我……”
“小心……”司徒瑞安伸手拉住险些坠入山崖的悦儿,一反手将其带入怀中,别有深意地说,“你若掉下去,我也救不着你。”
悦儿受惊地抬起头,“公子……”
司徒瑞安低头看着怀中头发有些凌乱的悦儿,眼中带丝嘲讽,轻声道:“现在你也开始怕我了?”
悦儿摇头,“公子,我……唔……”嘴唇瞬间被司徒瑞安印上……
悦儿摇头试图躲避,“公子……别……唔……痛……公子,嗯……”
“谁?”司徒瑞安突然放开悦儿,转身面对崖下。
一灰色身影慢慢由树后露出,竟是一小和尚,脸颊通红,显然看到了方才两人接吻的情景,“施……施主,小僧奉方丈之命给施主送一封信。”
司徒瑞安略一点头,“上来吧!”
小和尚一纵身也跃上崖顶。
“轻功不错,怪不得大师遣你来送信。”司徒瑞安伸手接过小和尚递过来的信件,展开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哼一声,蓦地却又仰天大笑起来,笑罢,指着山下的火光,对小和尚说,“你去回禀大师,山下那火可不是我放的。事已至此,大师又何必逆天而行?”说着将信揉碎,扔到崖下,“悦儿,我们走。”携着悦儿的腰身越下崖顶。
四月初九,一场大火吞噬了整个司徒府,大火连续烧了三天三夜,没见有人从火场逃出,火熄之后,官府在残骸里只发现了数具烧焦的尸体,已无法辨认。偌大的司徒府至少住有三百人以上,只发现几具尸体自然对不上号。但当时的火势过大,估计其他众人已烧成飞灰了。若真有生还者,为何不见有人前来报官?
官府已将此事定为江湖仇杀,认定匪徒将人杀死后放火毁尸灭迹。只是对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将三百多人杀死感到有些奇怪,什么人这么厉害?捕快们虚张声势地调查一下,这般厉害的人,即使有线索,他们也不会追查到底的,谁也不想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只是将案子往上一交便了事了。
逃过一劫的司徒瑞安与悦儿此时正居住在城郊一处僻静的宅第。司徒瑞安睡在中间主屋,东西厢房分别住着悦儿及此宅的看门人旺叔。中间是鹅卵石铺成的院子,院中靠左还有一口水井。
此处生活跟府中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好在悦儿心灵手巧,善女红与烹饪,上上下下将公子打点得还算过得去。采办衣服与肉菜的事情都交给旺叔打理,悦儿与司徒并不出门。
司徒瑞安每日画画写字,午饭后还会打个盹,生活闲适,既没有去报官,也未着手打听仇家,悠闲得仿佛是来此游玩一般。
只有悦儿的眉头越发凝重,她每日收拾公子的字画,看到上面所绘画像,每每看得心惊胆战,公子所绘既非山水也非鱼虫,而是活生生被撕裂的人。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悦儿深知公子心中有事,被强行压抑无处宣泄,只得每日用画笔发泄一番。她担心的是,若有一天,公子压抑不住,真的出去撕裂真人该怎么办?
公子见到血腥便兴奋的事,她一直知道。奇怪的是,公子烦躁易怒之时,见到血迹反倒会平静下来。而此事却只有她一人知晓。幼时被分派去侍候公子,每当公子露出厌烦情绪时,下人们都会露出惊恐的眼神,躲得远远的,端茶递水都吩咐她去。她身份低微,按道理是不允许出现在公子面前的。
那次,她又奉命给公子送夜宵,只是公子没有吃桌上的糕点,反而瞬间咬住她的手臂,眼神如同恶狼一般,恶狠狠地盯着她。她当时的表情呆呆的,既没有尖叫呼救,也没有挣扎逃跑。
须臾,司徒瑞安放开她,嘴里还带着血迹,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你不怕我?”
她依据本能地摇了摇头,只说了一个字:“痛。”
其实,她对被咬一事,第一感觉是奇怪,第二是痛。害怕真的没有。她奇怪长得如此好看的小公子为什么要咬她?是馋肉了吗?可是桌上就有肉吃啊!再看到司徒瑞安恶狠狠的眼神便更不害怕了。她记得以前行乞时,路过一处破庙,想进去休息,却被里面蹿出的小黄狗给咬住了裤腿,当时小黄狗的眼神跟公子是一个样的。
小黄狗只是害怕才咬她,后来熟悉了反倒一直跟着她。她想,小公子可能也是害怕她,才咬她吧。
此事过后,公子便命人将她调到身边侍候,只是她身上隔三差五便会出现一些伤痕,下人们看到,对她露出同情的眸光,对小公子越发地恐惧,那时只有她觉得自己日子过得不错。
小公子虽然会咬伤她,但事后会给她抹上香香的药膏,伤口便不痛了,好得也快,过几天连疤痕都消失了。而且公子教她认字,教她武功,还让她同桌用餐,再也不会挨饿,不会被人打骂。她感激公子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像其他人那样怕他呢?她也察觉公子心情不好时,便会咬伤她。但随着年龄的增大,公子已经渐渐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咬伤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只是她怕痛的事情一直不曾改善,公子也渐渐地不忍她身上再有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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