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相互连接的。
东土大陆隔着重重海洋与大西洲遥遥相连。
在东土大陆的最西部,有一万云笼罩之地,这里的海色极为幽邃。
万里天空看不见一丝阳光,暗黑色的海浪吹打着孤岛上的礁石。
这里是,暮渊。万水之宗——暮渊。
东土大陆与大西洲的无数河流由此发源,因而海色幽深,令人观之而怵。
一座孤独的海岛在暮渊中静静地存在着,悄无声息,甚至连海边那个木制的小破屋里都罕见的没有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里面有个活了上千年的老道,还有一个年刚及冠,年方二十的小道士,生的颇为清秀,但他难以修行,甚至不可修行。
里面还有一位年仅十五的少年小道士,稚嫩之意未退,但亦是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人中龙凤。
老道一个人站在海岛边上,负手而立,腰背挺得笔直。
他真的不显老,很不显老。之所以叫老道,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太久的岁月,久得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他是何年何月何日出生,又如何来得暮渊的了。
他忘记了东土大陆,忘记了大西洲,忘记了神都,忘记了落天,忘记了诸圣风雨,忘记了满天神魔,忘记了,世间一切。这听起来似乎很荒唐,但却真实发生了。
两个少年并肩从木屋中徐徐走了出来,年差五岁,小少年比师兄矮了整整一头。
这么一幅和谐的画面前,一波波滔天巨浪向木屋席卷,暮渊天色更黑,海色更深,了无生气。
在这异常磅礴可怕的背景下,三人默不作声。
紧接着,天穹一道闪光,瞬间电闪雷鸣,一道雷霆直袭木屋。
中年道人面不改色,右手横挥,那破旧的麻布长袍袖中刹那间鼓荡出一阵滔天飓风。
飓风刮过,暮渊上空久未露面的大日重新现于沧海之上,只是匆匆一瞬,乌云再次笼罩,九安山里那只庞然大物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生无可恋。
中年道人双臂张开,两只袖筒中似有无穷推力,狂风怒啸,径自向那道毁天灭地的雷霆冲去。
道教真意——天人合一。
中年道人闪身不见,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万丈苍穹之上。
《通玄真经》乃道家祖师太乙玄师计然所创,传说计然祖师生平常游于海泽之间,一身通玄道法皆与水事有关。
中年道人亦是一身修为皆与水法有关,无论是五百年前的水淹大梁京都,还是十余年前的水漫落天,都与水有关,也都与他有关。
万道雷霆齐聚苍穹,再熔铸成一道破开天地的闪光。
只见一个这片天地之间分不清楚颜色的影子从云端疾驰而下,流光闪烁,手中灵力剧增,紧接着一个巨大且璀璨无比的金伞瞬间撑开,刹那间天地变色,明明大日仍未露面,但此间天地却光芒万丈,金光闪耀。
混元一出,日月无光,乾坤晃动。
这场旷日持久了十五年零六个月又四天的天人之争,每天都在进行。
九安山里的老怪物每天都会因为天地的巨变而苏醒一瞬间,下一刻便又重新闭上双眼,周而复始,年复一年。
师兄弟两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看着自己师傅与天地相争,与乾坤斗法。
这是每天都会上演的动作大戏,但他们不会看腻,师兄看着在师傅袖筒中鼓荡的《通玄真经》。
师弟则看师傅一手可毁天灭地的强大道法。
他们归根结底还是看的同一种物事。
中年道人从云层中徐徐飘落,站罢负手而立,傲气无双。
回过身来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大师兄看向师傅,紧接着摇了摇头,“弟子愚钝身残,难以受此重任。”
师傅进而把书信放到了小师弟的手中,“清尘,此去东土大陆,路途遥远,须过重洋,跨过暮渊,经落天十三州到中原再到神都,将此书交到当代国教教宗,任务方可完成,你可听懂了?”
小师弟接过书信,看了一眼目光望向远方的师兄,再看了一眼身前的师傅,点了点头。
…
…
暮渊的天色始终如墨般漆黑,暗无天日的环境令十五岁的傲清尘十分白皙,甚至可以说苍白。
远去了自己居住了十余年的孤独海岛,傲清尘没有任何的不舍与留恋,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很反感那简陋的木质小屋,反感那没有一丝阳光的暮渊。
由大西洲通往东土大陆的道路只有一条,修至九十级真人境界,打破时空法则,可随处飞升另方天地。
真人境,会十五岁就修炼成功吗?不言便可明知。
傲云啸只是一个灵力十级,真元稀少的小道士而已。
自数千年前神石降世,民智开启,国教建立,凡人追求至高无上的境界便有十级道士,三十级修士,六十级方士,九十级真人,一百二十级真君,一百五十级仙皇。
仙皇之上,再无境界,仙皇之说,皆为传说。
如何跨过暮渊到达落天再经中原直抵神都,还有一条道路。
“嗬!”中年道人一声暴喝,暮渊沧海尽起狂风,海上一个庞大的漩涡陡生,傲清尘抬腿走了进去。
最后,他看了一眼施法的师傅,看了一眼饱含热泪的师兄,看了一眼暗无天日的暮渊,了无牵挂。
…
…
傲清尘好像躺在一个柔软的海绵之上,周围毫无声响,睁开眼睛。
仍是如暮渊般漆黑无日,应了他心中的念头,周围突然开始渐渐变亮,由原先的漆黑无比转向有微光渐生,傲清尘尝了十五年零六个月的没有阳光照耀,仅是一点微光对他来说便是光芒万丈。
若欲真正的融入暮渊外的朗朗乾坤,恐怕时日苦多,难以节时。
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光的照耀,而傲清尘也很喜欢这种被光芒闪烁照耀的感觉,慢慢的他再次睁开了惧光的双眼,真的亮的无比耀眼,难以睁开眼睛。
突然,他就那么无视了对光的恐惧,正式迎接了光的洗礼。
眼前各种景物一闪而过,瞬间青山绿水,雪峰冰原,赤炎火山,繁华闹市。
傲清尘又重新站在了这片阔别了十五年零六个月的土地上,但那次阔别,他自己不知道,就连主宰天下的大梁女皇,久居玉璃山的教宗大人也都已忘记了那次阔别。
现在,大梁仍是大梁,教宗仍是教宗,但皇室已然改变,皇位也已易主,没有变的还有中年道人以及暗无天日的暮渊。
世事扑朔迷离,真真假假,连《南华经》《文始经》《冲虚经》《玉璃典》中都难有记载。
往事过往,真的如沉水之沙,永沉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