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依并没有预料中的惊喜,反倒变得一脸平静,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彭晔,并不说话,但眼神中透露出的那抹期盼,表示她已经有所心动了。
“看看骞叔准备的行李,他应该是在兆域图上发现了重要线索,肯定是准备去淮南王陵,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做点什么?”彭晔都能听到胸腔内剧烈跳动的心跳声,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了,连连深呼吸,重新坐下,继续怂恿道:“退一步讲,如果兆域图真是从淮南王陵盗掘出来的,那么诅咒的真正源头就是淮南王陵,眼下匣子和兆域图已经不知去向,我们已经无处着手,但源头找到了,不是更好吗?”
“你想去淮南王陵?”欧阳依仍有些迟疑,说道:“先不说地方在哪,大海捞针的能不能找到,你都说兆域图是从里面盗出来的,那就是说王陵早被人盗过了,真要有九鼎,也已经是人家的囊中物了,还去做什么?”
彭晔一阵沉默,想了想才解释道:“杨琏真珈如果找到九鼎,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献给忽必烈,自从忽必烈从阿里不哥手中夺得帝位后,他背后虽有蒙古东道诸王的支持,但以西边四大汗国为首的西道诸王势力根本不服他,如果真得到九鼎,绝对是忽必烈宣扬天命所归的重要砝码,既然元代没有消息,是不是代表杨琏真珈什么都没找着,千百年来难得出现一点线索,有枣没枣,打上一竿,总没坏处。”
欧阳依问道:“诅咒呢?你不担心诅咒了?”
“诅咒?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来的迟早要来,担心也没用,再说了,假如诅咒的源头真的在淮南王陵,那就是一举两得的事,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传说中的上古神物,死也值了,”彭晔亢奋地有些坐不住,“淮南王陵是必须走一趟了。”
欧阳依反问道:“可你上哪找这个所谓的淮南王陵?”
“这里,先去这里!”彭晔手指重重地点在记事本中“淮南王墓”四个字上。
虽说有点不太靠谱,欧阳依犹豫一阵,最终还是点点头。
彭晔雷厉风行,“说定了,明天一早出发,我去弄点装备。”
刚要起身离开,楼下突然传来几声门铃响。
“叮咚……叮咚……”
来人似乎很急,一个劲地按门铃。
两人迅速下楼。
彭晔往猫眼里一瞅,脸色立变,“他怎么来了?”
欧阳依推开他,对着猫眼往外看。
一张陌生的脸庞,从未见过。
“李端阳!”彭晔小声说道。
欧阳依眉头一皱,“谁?”
“骞叔的朋友,城北虚云观道士,”彭晔脸色凝重,“那个青铜盠方彝就是在虚云观发现的。”
“啊?”欧阳依有些诧异,“他来干什么?”
李端阳四十出头,深得养生之道,保养的很好,面相显得年轻很多,一身藏青色道袍,脚踏软底布鞋,样貌祥和,面白如玉,颌下一绺清须,头上挽个道髻,一副超凡脱俗的样子,颇有点仙风道骨模样。
门一打开,李端阳一见彭晔,眉头一挑,“咦”了一声,“小骗子!你也在,正好有事找你。”
一番客套,李端阳倒也干脆,落座后直接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照片。
青铜盠方彝、匣子、淮南王陵兆域图,从不同角度、不同方位,把三样物件和各处细节展示的清清楚楚。
原来欧阳骞在与老头私下交易的时候,多加了点钱,就打探到青铜盠方彝是在虚云观拆藏经阁的时候发现的,他随后前往虚云观找李端阳。
之所以要找李端阳,是因为欧阳骞发现了一个连彭晔都未注意到的细节,在匣子的内底部有几行字。
匣子里原本垫着一块猩红绒毯,掀开绒毯,内底层用朱砂题写着几行字。
“乙卯秋,师率余与诸同门数访王陵,寻前人所记,幸得入,历九死一生,皆匪夷所思,幸赖祖师护佑,终偿所愿,余遂留此物,记之,以为念,后人得之,福耶?祸耶?”
时间久了,匣子材质颜色过暗,朱砂题写上去并不容易分辨。
彭晔赶紧翻出一张铭文比较清晰的兆域图照片,一番对比道:“兆域图铭文是汉隶,盒底题字是楷书,且题字风格颇得柳体真髓,匣底题字远远晚于兆域图。”
“楷书大家柳公权是中晚唐时期人物,也就是说,题字人和汉淮南王时代相差近千年,”彭晔摇摇头道:“再说乙卯年,干支纪年法六十年一轮换,没法确定是哪一年。”
李端阳叹息道:“从题字内容来看,此人多半也是道门中人,说不定就是虚云观的某位道长,只可惜信息太少。”
彭晔默然起身,上楼拿出那份密奏和拓片,“看看这个。”
李端阳连着看了好几遍,才一脸幽怨地叹息道:“小骗子啊!小骗子,以前错怪你了,现在我算明白了,骗人是你们店的招牌手段,不只是你个人问题,他手里头攥着这些资料却一句不提,净跟我打马虎眼,是可忍孰不可忍,简直是拿贫道当猴耍!想当年,贫道也曾……”
“拉倒吧!能不能积点口德,你好歹也是个出家人,别整的跟个怨妇似的,古玩字画,兵不厌诈,你那顶多就是交点学费,”彭晔直接打断话问道:“骞叔跟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东拉西扯地问道观历史,我还好奇呢他怎么突然对我们道观感兴趣了,”李端阳呸了一口,突然又愣住了,“这么说,我的判断是错的,题字的是杨琏真珈的人。”
“等等……”彭晔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赶紧掏出手机,摆弄了好长时间,才说道:“密奏中的丁丑年为元至元十四年,也就是1277年,往前推22年是乙卯年,往后推要过38年才是乙卯年,前后年份差得太远了。”
李端阳捋着下巴上的胡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吟道:“两者不是同一伙人!”
彭晔竟然笑了,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欧阳依突然神情古怪地问道:“道长,我爸只带了照片,没带其他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李端阳捏着胡须僵住了,随即一甩手,指着照片道:“你说这三样东西,唉……等等……什么意思?东西没在这?”
彭晔的微笑变成苦笑,“失踪了,下落不明。”
“没啦!坏了!坏了!要出事了!”李端阳挑出一张照片,指给两人看,解释道:“我们道观在重修藏经阁,卖青铜器的老头就是工地上的一个民工,在拆楼的时候意外发现那件青铜器,就偷偷地藏起来卖了,我得知那父子俩死亡的消息后,已经意识到会出事,可你爸不当回事,知道这是什么吗?”
照片拍的正是匣子正面接缝处两个被戳坏的暗红印泥。
“这是朱砂印泥,我找了好些道门前辈才得到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上面印的可能是我全真教龙门派一种失传已久的镇祟驱邪符箓!”看两人不以为然的样子,李端阳指着彭晔道:“小骗子,你别不当回事,不信的话,你自己照照镜子,面暗无光,印堂发黑,脸色潮红,这症状,不是肾虚,就是撞邪!”
欧阳依诧异地看着彭晔,那张脸确实很憔悴,原本光洁的额头黯淡无光,脸色青灰,两只眼窝凹陷下去,眼窝周围皮肤泛青,眼袋十分明显,眼珠子熬得通红,脸颊上泛着一抹病态的晕红,确实像是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
“小骗子,最近有没有肾虚啊?”李端阳别有用心地瞥了眼欧阳依,揶揄地笑道:“色是刮骨刀!红粉骷髅最要人命,悠着点,看你颇具慧根,要不要舍弃凡尘,入我门来,贫道收你为弟子,也是妥妥的!想当年,贫道也曾……”
“少扯犊子,你说的这么邪乎,是不是真的?”原本就认定是诅咒,现在又闹这么一出,彭晔也是既尴尬又心慌,顾不上与猥琐道士多计较。
“这玩意我也是第一次见,反正邪乎的很,”李端阳说道:“得找回来,说不定又要出事。”
“两眼一抹黑,上哪找去?根本不知道骞叔后面是怎么处理的?”彭晔问道:“你先说我这边怎么办?”
李端阳立时一脸悲戚,“贫道无能为力……”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彭晔急了,“按照你们坑蒙拐骗的手段,不都是先吓唬吓唬人,坑点钱,再来个指点迷津,破财消灾么?怎么到我这掰扯半天,就来个无能为力?”
“你看看,还在把贫道当做一个江湖骗子,我估摸着那块青铜板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能出在那个不明材质的匣子,现在就是弄不清楚那个匣子究竟有什么古怪,如果能够找出来,对匣子进行更深入的检测,或许能有所发现,那样就可以对症下药,可惜眼下东西找不着了,”李端阳从口袋中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宽二寸许,长约四寸的红布袋,“不过人命关天的事,贫道又怎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