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依可没有那么乐观,“别开玩笑了,如果路线单一还好说,但是人在丛林里跟蚂蚁一样,会不知不觉走S型路线,这中间要是交叉环绕绕上好几个圈,往回走,运气好点也许能绕出去,否则就是换个方向继续绕圈,现在最要紧的是确定方向,方向不明最好别乱闯。”
彭晔说道:“这莫非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了,不是说都是出现在晚上,怎么大白天的也能碰上,趁天色还早,此时回头也许还有机会,再继续前进,你们看山林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等真的完全迷失在林子里就晚了,照传说来看,千百年来这大山里不知道死过多少人,说不定晚上会闹鬼。”
李端阳嘲讽道:“打退堂鼓了?先前上蹦下跳的那股雄心壮志哪去了?看样子你也就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刚遇到点挫折就往回缩了,你要不敢进去,咱们现在就打道回府。”
彭晔笑了,“我这是给你们打个预防针,先把困难摆出来,看你们会不会动摇,就算我一个人,我也得接着走下去。”
欧阳依说道:“尽扯些没用的,有那精力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走。”
彭晔看着茂盛的丛林,有点头疼,一路上地形太复杂,起起伏伏的,到处都是一个样,他根本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从这里经过,这种环境,别说走过一遍,就是走上十遍也未必能够熟悉,树高草深,没有任何明确的地标,看上去就连树都长得差不多一个样。
欧阳依想在树根上找些苔藓,通常树根或石头边朝南面的苔藓长势会茂盛一些,可是在这种成天阴暗潮湿的丛林里,苔藓都长成一个样,眼巴巴地翻看好几处地方,终于放弃。
透过层层枝叶,偶尔能见到巴掌大的一块天光,想透过穿透进来的几缕阳光的微妙变化确定方位还是有点困难的,当然,如果上树的话就能更准确了。
彭晔仰脖子往上瞅了瞅,脸都变白了,这里的大树估计都是几百年不止了,几个人合抱都抱不过来,枝叶交错纵横,最低的树杈离地也有好几米高,树干上满布青苔,有些直接纠缠在藤蔓之间,根本没处下手。
再说了,谁知道藤蔓里头有没有蛇虫,要是爬到一半,突然蹿出个什么东西来,的确有些危险,想想都觉得不靠谱。
“真要上去我也能想办法爬……”彭晔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眼下没有其他办法。
李端阳拿定主意道:“这里地形有点起伏,往高处走,上树也得找个地势高的地方,不然也看不出什么来。”
临走前,彭晔多了个心眼,在附近几棵树干上砍出几个明显的箭头记号,标记好迷路前的方位状况。
前行一段,彭晔突然蹲在草丛中不动了,弄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跟随在后的欧阳依赶紧停住。
彭晔瓮声瓮气地在草丛深处喊道:“快过来!”
越过草丛,见彭晔蹲伏在地,地上枯叶被扒开一层,草丛底下露出一块石碑,地上部分长满墨绿色的青苔,其余掩埋在腐殖土里。
彭晔正在清除泥土和枯叶,很快一方斜插在土里的黑黝黝石碑被清理出来,石碑造型古拙朴素,抹掉碑面泥土,能看到上面刻有数行篆文,但早已磨损,依稀能辨识出几个残留的文字。
欧阳依惊喜道:“碑?找到淮南王陵了?”
彭晔擦拭着碑面上粘着的泥土和青苔,想要辨识更多的文字,估计是年代过于久远,石碑被侵蚀的很严重,最终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道:“看不清楚了,像是个界碑。”
看着石碑的古朴样式,能在这种地方立碑的除了淮南王还能有谁?
自打进了这片山林,就没见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眼下总算是有了一点苗头。
“有界碑说明我们在逐渐接近中心地带,得赶紧确定一下方位,不能再跑偏了。”彭晔见石碑上再也找不着其他信息,颇为遗憾地在蕨叶上擦手。
欧阳依不知何时绕到边上的丛林里,“快来,给你找着用武之地了。”
一棵水桶粗的大树倒在丛林之中,刚好被一大片藤蔓兜住,斜搭在另一棵阔叶树枝杈上,倒塌的树早已干枯,剩下发灰的枯树干,背阴面还长着一丛丛的菌类。
彭晔几步跳上树干,使劲蹬了几下,枯树晃了晃,很结实,只是树干上生满各类虫子,稍一动,直掉粉末。
“把喷剂给我。”彭晔在身上喷了一层,又在手臂暴露的皮肤上抹了一下,才稍感心安。
放下背包,顺着摇摇晃晃的枯树干,很快走到一堆藤蔓之上,枯树倒塌后把附近一大片枝叶砸断了,露出一片天空,彭晔小心地攀到阔叶树的树杈上。
这里的树木都差不多高,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全是一片翠绿色,根本看不到头,再往外就看不到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三人绝对不在山林边缘。
“怎么样?”欧阳依问道。
彭晔下来后对了下方向,“太阳在那个方向,这边地势不高,周围全被树丛挡着,没法判断地形。”
“下午太阳在偏西南方向……”李端阳很快确定好方位,在地上划拉几下,标出个十字形坐标。
欧阳依正要开口,只听得丛林深处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自打进了这片山林,就没碰到过活人,突然出现的惨叫声颇为突兀,惊得人一愣,侧耳倾听,却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走,过去看看,像是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彭晔辨别一下方向,钻进草木之中。
三人谨慎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行一阵,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再无声息。
“喂,谁呀?有人吗?”欧阳依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
树丛中惊起几只不知名的飞禽,“扑通”几声倒把人吓得不轻。
此后,山风呜咽,群山寂寂,只有余音袅袅,却无任何应答。
“刚才我们没听错吧?”欧阳依怀疑是不是出现幻听。
彭晔眉头微皱,静静地侧耳倾听,仍旧毫无声息,他恼怒地把登山杖插在地上,却震得手心一麻,磕在什么硬物上。
生怕又埋着一方石碑,彭晔拨开满地茅草,在地上刨了一阵,厚厚的腐殖土下,渐渐露出一块巴掌多大的石板,往四周刨挖,渐渐地出现一块块拼接在一起的青石板。
年长日久,地面上堆满泥土、碎石块,长满各种草木,根茎纠结,彭晔取下折叠铲,挖的面红耳赤,一番折腾后再也没法继续挖掘。
彭晔起身打量地形,三人所处的位置略像一个U字形山谷,这些青石板刚好处在谷底。
“传说淮南王曾在山林里筑炉炼丹,他们进出总不会像我们这样闷头闷脑地满山爬,多少会修条进出的通道,你们看这些青石板像不像是沿着谷底铺得一层路?”
两人看着地上露出的那几块青石板,不敢轻易下结论。
“筑炉炼丹需要消耗大量原料,总得有条运输原料的道路,”彭晔指着山谷深处道:“死马当做活马医,反正我们也弄不清楚该往哪走,你们看,顺着往山谷里头就是往北边走,不管我们处在什么位置,往北边走总偏不到哪去。”
“可是……刚才那个声音?”欧阳依欲言又止。
李端阳皱着眉头道:“算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总不能漫山遍野地瞎找,进来这么久,别说人了,鬼影子都见不着一个,或许是某种鸟兽的叫声,时间不早了,赶路要紧,先顺着山谷走吧。”
稍稍歇息后,再次上路。
欧阳依走着走着,凑到彭晔身后,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说……是什么原因让指南针和罗盘失灵的,连手机信号都没了?”
彭晔猜测道:“指针失灵,周围往往有铁矿层,矿层中含有磁铁矿,所以受磁力影响,这里多半有个很大的磁场。”
“你说会不会是鬼魂作怪,指南针的现象好解释,手机信号没法解释啊?”欧阳依小心地看看四周,似乎真有鬼魂在注视自己,“就头顶这层枝叶能把手机信号给遮没了?”
“别瞎说,在地形复杂的山区这种现象很正常,再说了,自然界里没法解释的现象多了去了,哪来那么多鬼?”彭晔断然否定欧阳依的猜测,本来处境就不妙,不能自己吓自己。
“淮南王死后,这里真的杀了很多人?”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欧阳依不断寻找话题,说说话可以转移注意力,愣头愣脑地在山林里赶路瘆得慌。
彭晔点头道:“《史记》上说刘安自杀后,淮南王后、太子以及所有参与谋反的人都被灭族,可以肯定有很多无辜的人被牵涉进去,以汉武帝的性格,连儿子都是说杀就杀,对尾大不掉的淮南王,尤其是在思想上和中央政府不一致,人家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他却弄出本《淮南子》,视儒学为世俗之学,这种动不动搞点小动作,又有一定实力的人,汉武帝肯定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