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
正东方,殷红的天光正攀着层云绚烂地燃烧着,而凌叶府的洗梨园内依旧混乱喧闹着……
“我看就是那二丫头前面在庭院里冲撞的那伙人,后面过来教训二丫头来啦!都是你!好好的祭典非要请什么南疆人……你认得人家吗你就请?!”
百里傲霜还在厢房里絮絮叨叨着,这二丫头平日里乖乖巧巧的,看着虽是不那么招人疼,但好歹也叫了自己十来年的“母亲”,不说心疼吧心里倒也有那么些不好过。
“行了行了别说了!”
丞相大人如今更是烦得不得了,一晚上丢了族中至宝不说,还折了个自家的姑娘,今年这祭典真是祸不单行!
“再说我哪认识什么南疆人!那种使毒种蛊的小人!”
“那央歌怎么说碰见了南疆人?还弄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指不准他们还要来,快,快!把其他几个姑娘都看好了!”
百里傲霜原本为了祭典精致装扮的妆容也因此刻的慌乱而显得有些惨淡起来。
这厢话没引来什么动作,却是让凌叶燕玄有如醍醐灌顶。
“是了……对,没错……我没邀请过什么南疆人,他们怎么会来……一定是他们……一定是!”
一直对此蒙着一头雾水的丞相大人此刻总算是清明了。
原来那伙人来偷“烟雨天蚕”,白日里潜伏在府中却被央歌撞见了,怕央歌抖出来便趁机对她下了毒手!
这么想来指定没错,那伙南疆人最是爱制毒炼蛊之类的邪术,指不定在哪里听到了烟雨天蚕的消息,便过来想要得到它!
凌叶燕玄还在这厢头脑风暴着,那边床榻上一直昏睡的凌叶央歌扶着脑袋坐起身来。
“央歌!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吴襄见女儿转醒,赶忙上前扶她。
“央歌……”
大小姐凌叶绘雪也是担忧地上前一步,片刻又被自家妹妹那像是被什么猛兽挠花了的脸吓得止住了脚步,不再敢抬头。
“……荷苏,把银镜取来……”
凌叶央歌看着四周或同情或惊惧的脸,红着眼圈唤来贴身丫鬟。
镜中的脸可真是惨呐!
凌叶央歌伸出手来轻触镜面,像是不忍去触碰那里面已经模糊一片的容颜。
银镜果真比起铜镜来更清晰,脸上那些指宽的裂痕皮肉外翻着,哽咽间还有股股的黑血不断地往外冒着。
“啊……不!好疼……啊!!!”
凌叶央歌连忙用手去抹那些脓血,却无疑将因毒溃烂的伤口扯的更开!
“不……不要!我不要……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放下手去拽荷苏,透着死气的目光从床前人们的脸上一个挨一个地扫过。
“只是些腐烂的伤口罢了,会有办法的。”她想着,“他们中很快就会有个人出来告诉我的,一定是这样!”
可每一个人望着她脸上都挂着悲戚和沉默,仿佛在看一个不久于人世的病鬼,一个自欺欺人的疯子!
“啊!不……为什么!不――”
凌叶央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推散了围在四周的众人,夺身冲到院中,踉跄着不知该逃向何方。
脸上的伤口真疼啊!
剧烈的扯动将溃烂化脓的伤口一再地往开撕扯,大团大团腥血黏腻腻地糊在脸上、衣襟上,俯身时一块一块在地上绽出腥臭的血花……
四周都是尖叫着四散的人影,影影幢幢,那些平日里总是端着一副笑脸的丫鬟小厮们正摸爬滚打着向角落里爬去,嗤!真是讽刺!
“谁能救救我……救救我?”
凌叶央歌终是冲出府外,捂着脸狼狈地向着城西门外的荒林里逃躲而去。
“这……你们还杵在这看什么?!不快去把二小姐拉回来!”
百里傲霜此刻有些慌乱,先不说凌叶央歌跑出去会不会吓到别人被乱棍打死,凌叶府的小姐满脸溃烂着逃出家门就够给那些人添谈资了!
“回来!”
早已被各种状况冲撞地有些混乱的丞相大人一声厉喝。
“回去吧,别派人找那丫头了……”
他疲倦地摆了摆手,终是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夜半――城西的荒郊林里
凌叶央歌立在一棵大树旁,不知在等着什么人。
此刻,她的脸虽还未痊愈,却也离恢复不远了。
“深更半夜――姑娘这是在等我吗?”
不远处黑暗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凌叶央歌闻言倏得一笑,呸了一声,
“自作多情!我这是打算今夜在此地将就一晚,明早再动身……你来干嘛?”
“自然是送朋友咯!”
凌叶跟在斐然身后,状似悠闲地抱着手,像是再说“看吧,我就是随便走走,顺便来送个朋友。”
“当初拎着我的小情郎威胁我?这样的朋友我可不要。”
凌叶央歌故作嫌弃的撇撇嘴。
“喂喂!我可是告诉了你将灵魂体化作实体的方法的!翻脸不认人,你也不过如此!”
那方法可是“镜中仙”独一支的秘法,帮我个小忙而已,能给你不错啦,知足吧你就!
又是片刻的沉默,夜风凉凉地刮过二人的衣襟,带起一阵衣带作响。
“好啦,以后还说不准能见几面呢,留留口德吧凌三小姐!”
“哼哼!你怕就差一句‘有缘再见’忍着没喊出来了吧。”
凌叶没有送别过朋友,也学不会古人那些劳什子“赠君一曲远,曲终人不散”的凄婉说法儿。
“走了,有时间回来看你。”
“不必了!我也该走了…总不能在这院儿里待一辈子啊。”
凌叶先转过身,脚步踩着满林的落叶,朝后潇洒地摆了摆手,
“惦记着就行!”
凌叶央歌无奈地垂首笑了笑,明知道这姑娘翅膀硬了就要飞了,还说什么“要回来看她”这样绑住人的混话呢?
有缘再见吧,赐我自由身的,盟友……
另一厢,落秋院里――
回到小院儿的凌叶将将躺在床上未过半刻,猛地一个弹跳坐起身来,
“糊涂!忘了问那家伙酒量如何,万一下次在哪撞见了,拼酒我可不能输……”
凌叶懊恼地抓了抓头,心里那股离愁别绪瞬间让这个想法冲散,跑了个没影。
“哼!酒鬼一个……”
斐然趴在床的另一头,看着凌叶在那里抓心挠肝地不得安眠,翻了个身不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