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冬回到王府已是下午四点多了,他不顾疲惫,赶紧找奥嘉了解旗政府的防卫情况。奥嘉介绍说,旗政府有护卫人员八人,全是蒙古族,虽然没有作战经验,但枪法还算娴熟,对护院工作还算尽职。旗政府有八支三八式步枪,两支驳壳枪,子弹六百余发。王府的防卫工作由队长速不台负责。
白天前门炮楼和后门炮楼各有一个值班,晚上也是如此,两个小时换班一次。另外王府有一条大狗,嗅觉、听力很灵敏,如果发现情况便会狂吠,所以晚上由一人牵狗定时巡逻,一旦有事,便八人全部出动,前后炮台各两人,四个角楼各一人。日本人投降后,王府还算平静,没有发生大的意外,昨晚打枪不知怎么回事,看来确实要加强防卫。
孔冬寻思,王府围墙很高而且厚实,不用炮轰,难以坍塌。王府外面地势开阔,视野良好。前后门上面各有炮台可正面迎敌,围墙四角各有一个角楼可以侧应,并可注视侧面的情况。看起来王府确实易守难攻,但是装备太差,并且弹药不足,如果敌人大规模进攻,恐怕难以御敌,要是有两挺轻机枪或冲锋枪就好了。万一遇上大规模进攻,可以考虑使用土炮。但最令孔冬担心的是内奸,如果内奸是护卫人员,引狼入室,那情况就糟糕了。
想到这里,孔冬感到有点孤立无援,因此做了最坏的打算,死守前门炮楼,与阵地共存亡,决不当俘虏。
孔冬向奥嘉了解情况后,立即召开全体防卫人员会议,由乌力吉担任翻译。孔冬在会上要求,在其他同志未到的几天里,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如发现敌情,马上鸣枪为号,大家各就各位。孔冬带一人守卫前炮楼,速不台领一人守后炮楼,角楼各一人策应,另派一人看守土炮,何时发炮由速不台决定。各人各司其职,不得擅离职守,即使哪个方向出了问题也不得离岗进行增援。会议开完后应该吃饭了。孔冬边走边思索,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加强防备。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报告政委,刘龙前来报到。”孔冬抬起头来,警卫员刘龙正站在自己面前,腰上挎着一支驳壳枪,肩上背着一支苏式转盘冲锋枪。刘龙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已经当了三年兵,当孔冬的警卫员也一年多了,小伙子身体结实,虽然不善言语,但脑瓜子转得快,很机灵,胆大心细,参加了多次战斗,有较丰富的作战经验。
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赶过来,而且还带来一支冲锋枪,防守王府变得有把握起来。孔冬非常高兴:“来了,病好了没有?”“完全好了。”刘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身体很棒。其实刘龙重感冒虽大有好转,但尚未痊愈。他实在放心不下自己敬爱的首长,担心他孤军奋战会出什么问题,所以睡觉不好,吃饭不香,结果拿了点药偷偷地跑来了。
孔冬说:“来了就好,还没吃饭吧?咱们边吃饭边谈。”
在吃饭时,孔冬简单扼要地谈了这两天的情况:树欲静而风不止,敌暗我明,敌人已磨刀霍霍,对此决不能掉以轻心。在工作团多数同志未到的这几天更应该警惕。他要求刘龙将王府的保卫工作担当起来,如果敌人来攻,由刘龙带着冲锋枪防守后门,任何时候不得增援前门,并从后面的防守人员中抽调一人防守前门炮台。
刘龙听完,感到后怕,没想到孔政委赴任途中竟是这样的惊心动魄,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便是自己失职。还好,自己来得及时,可以给首长分分忧。刘龙双脚一个立正,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然后赶忙去熟悉王府建筑结构及地形,制订各种防守方案,并按照孔冬的要求与速不台商量后进行了人员调整。
王府之夜静悄悄,没有传来头一夜那样的枪声,也听不到任何动静,静得出奇,静得像战斗前的沉寂那样令人不安,倘若有人在这时扔块小石头,也会像一颗手榴弹爆炸一样打破夜空的宁静。这时,有一个亲切的声音在孔冬耳边缭绕萦回:“孔冬同志,你看,情况在不断地变化,我们刚从山沟里出来进了大城市,现在却又要退出城市去钻沙砣子,钻沙砣子和钻山沟一样,都是为了夺取大城市,解放全中国。省委决定派你到白音旗去工作,任旗委书记,另外,还要派尤才、赵进、李轩等同志去,组成中国共产党白音旗委员会,具体分工,盟委会向你们宣布。白音旗离大城市和铁路都很远,按照党中央的指示精神,在那里建立根据地。白音旗是蒙族聚居地,你们去了语言不通,不了解风俗习惯,蒙族人民长期受反动宣传的欺骗,对共产党有惧怕心理,在这种情况下开展工作,困难之大是可想而知的。你们要认真执行民族政策,严格遵守蒙族的风俗习惯,尽快吸收一批蒙族青年参加工作,紧紧依靠他们,全心全意为蒙族人民服务,献身蒙族人民的事业,把根据地建设好。任务是艰巨而光荣的,要有战胜一切艰难困苦的思想准备和决心,任务是一定能完成的。”这是省委组织部陈部长的声音。
中国人民经过八年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终于取得了完全的胜利,胜利的果实应当属于全国人民。但是,能不能真正归于人民则是另外一码事。国民党、蒋介石妄图独吞胜利果实,命令八路军、新四军等抗日军队“原地驻防待命”,“不准擅自行动”;同时,又命令日伪军“负责维持地方治安”不许向八路军、新四军缴械,在“和平”的掩护下积极准备发动内战,建立独裁政权,把中国拉向黑暗。中国共产党则努力争取和平,反对内战,主张成立联合政府,建立独立、和平、民主、富强的新中国。孔冬考虑怎样按省委和盟委的指示开展工作,摊开借来的白音旗简图细看,全旗是个从东北到西南方向的斜长地带,南北长足有四百公里,东西宽却只有五十公里左右,总面积有一万四千多平方公里。“好大的面积,能顶关里几个县!”
孔冬发出了赞叹声。北部是山林间草原,中部是草原间沙丘,南部是农田间草原。有一条河从北到南蜿蜒流经全旗,叫“育丰河”。山林草原是这条河的母体,而这条河像动脉一样润育着大草原,又像一条明洁的飘带装饰着大草原。多么美丽的地方!这里有勤劳勇敢的人民,有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曾是匈奴、东胡、鲜卑、契丹等中国北方民族发祥和繁延生息的地方。今天,白音旗已回到人民的手中,我们决不让国民党蒋介石从我们手中夺去。
孔冬感到了倦意,躺在床上,不久便沉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到了狗的狂吠声。“不好,有情况。”他一跃而起,穿好衣服。刘龙也赶来了,汇报说,他听到犬吠声后,与巡逻的人伏在地上聆听,似乎王府前门较远处有马蹄声,特来报告。事不宜迟,孔冬便鸣枪示警与刘龙分别向前后炮楼跑去。刚到炮楼,值班的人指着前方说着蒙古话,孔冬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隐隐约约有十几骑人马向王府走来,走到步枪射程以外的地方便停了下来。有人用蒙古语向王府喊话。恰好这时,乌力吉登上炮楼,孔冬问他喊话的人说些什么。乌力吉翻译道:“喊话的人说他是‘天下好’。今天不是来索要财物,而是要共产党要员姓孔的脑袋,与别人没有关系。如果有人能把姓孔的绑住交出来,他赏两百大洋。他说他进攻时希望旁人不要抵抗,否则他攻进王府定要杀个片甲不留。”
孔冬见旁边两个护卫一脸害怕的样子,便细言安慰道:“别听他吓唬,他有本事打进来试试。”孔冬回过头来对乌力吉说:“你不害怕吗?”
“在孔先生面前我觉得比待在其他地方安全,再说在这里我也能起一点作用。”虽然和孔冬才接触一两天,乌力吉对孔冬十分信服,特别是今天面对色日因楞三十多人毫无惧色,一招制服凶狠的打手,义正词严地迫使色日因楞放人,使他油然升起敬佩之心。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和可以克服任何困难的智慧,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喜欢上孔冬,愿意和他共患难。
看到孔冬镇定自若,两个护卫情绪稳定了下来,全神贯注地观察敌情,准备迎敌。
“‘天下好’是什么人?”
“‘天下好’是白音旗周围旗县的四大匪首之一,伪满时期被日本人招安收编,任命为骑兵大队长。这个家伙武功高强,枪法精准,人多势众,公推为四大匪之首。他凶狠毒辣,手段残酷,到处奸杀掳掠,如果谁敢抵抗,就会招来灭门之祸,甚至将整个浩特的人全杀光。他曾经制造过几次大的惨案,有一次竟杀了三十多人。所以一听到‘天下好’这个名字,大家都怕得要命。小孩子晚上啼哭,只要大人说‘天下好’来了,小孩马上就停止哭泣了。日本投降后,‘天下好’有一段时间不见踪影,不知今天怎么来到这里,而且好像专门为你来的,真是奇怪。”
原来是个血债累累的大胡子头。他与前日伏击我的人是什么关系?
他是被国民党收编了,还是有人出重赏要我的人头?不管怎样,今天可能有场恶战,孔冬思量着。
“乌力吉,你对他喊话,如果有本事就打进王府拿我人头好了,不要这样磨磨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