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赵管事家的拉着小微的手,直接就往大夫人的院子里去了。“小微啊,婶子带你去见的是咱们周府的大夫人,大夫人是老爷的发妻,平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大夫人打理的。若是一个普通的丫头,倒也不用劳烦大夫人,只不过老太太身边一直想要个伶俐的孩子,寻了多个也不满意。婶子带你去见见大夫人,大夫人若看重你,指派你去服侍老太太的话,别说今后在咱们周府没人敢小瞧了你,就是你爷爷奶奶也能立马得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小微本以为来卖身是要做个小丫头的,却没想到竟有可能被派遣到老太太身边。周府老太太是出名的慈祥和善,先前几年有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年纪大了,不仅赐还了卖身契,嫁了好人家,还得了一笔丰厚的嫁妆。秦微虽然没觉得能被派到老太太身边是多大的荣幸,但听赵管事家的语气,似乎能被大夫人看中送去老太太身边,得的银子会很多,境遇也会好一些。
风光大葬,在一些人眼里是无用之举,可是在更多人的眼里,那是为死者尽的最大的心意。在秦微眼里,给爷爷奶奶下葬,就是现下最紧要的事情。
“不用担心,夫人向来喜爱乖巧的孩子,定会喜欢你的。”
“可是,小微不知道要做什么。”
赵管事家的停下脚步,俯下身对小微叮嘱道:“你只要记得,如果屋里只有夫人一个人坐着,那倒简单了。如果还有其他人坐着,对夫人的礼一定要更恭敬一点,夫人点了头,再向其他人行礼。夫人叫你起来,你就起来,问你什么,就恭敬些说就是了。”
“是。”小微神色还有些凄凉,有些迷茫,不过平静居多,这一点凄凉也不甚要紧。刚刚遭逢大难,谁又会勉强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喜怒不形于色呢?
赵管事家的如果再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小微这一路始终低着头跟着她的脚步,对于这园中精美富丽的精致竟是一点都没有上心。如果她也能够不光顾着为这周府的荣华痴迷,她也许地位还会高些。
周府大夫人的院子名叫牡丹园,此时已经夏尽入秋,牡丹凋零,没了姹紫嫣红的繁华,多了一点沉静。小微由赵管事家的领着左转右拐,领进了一个富丽大气的厅子。未进其屋,先闻其香,幽雅香甜,好像到了花海之中。小微并未因为好奇就四下张望,只是微微抬头,看着正中的位子上坐着一个容貌端丽的妇人,知道是大夫人,便依照赵管事家的所说的,规规矩矩行了个福礼。
低头看见周大夫人那以郁金香根染就的黄色十二幅褶裙,这样明艳的色彩,三十余岁的年纪,若是素日不得宠爱,身为执掌一府事务的大夫人是断不会穿着的。给大夫人行了礼,清清脆脆的道了声:“秦微见过周夫人...”因见着下座也有几个或娇媚,或温婉的华服女子,秦微也浅浅的福了一福接道:“见过各位夫人。”
大夫人见秦微这样行礼,也是微微一笑。赵管事家的见着大夫人这样的笑容,心中忐忑,也揣摩不准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夫人到底是真的欣赏这个孩子,还是做的样子。赵管事家的在一旁心急,小微却低着头,根本没有看到大夫人意味不明的笑容。习惯了以这样的方式使下人患得患失阵脚自乱的大夫人没想到这个孩子会一直低着头,根本不与她目光相对,若不是刚进门的那一刻对上来的目光清澈如水,她几乎就要以为这也是个怯懦的孩子了。
沉默了一会儿,坐在大夫人左手边的温婉夫人见状,笑吟吟开口道:“这小丫头的名头可是不小呢?云泽城只怕没几个人不知道秦家的小微乖巧聪慧。”说着那温婉夫人拉起小微的手,小微此时也抬头看了一看这个声音绵甜的女人。一身浅紫色的上裳,外套着颜色较深的比甲,染缬的海棠花娇而不媚正如这女子温婉不失娇美。小微并没有如寻常小丫头一般偷偷的瞟一眼,而是大大方方的看了一眼这位夫人,屈膝一礼“谢谢夫人夸奖。”
这时下一座坐着的娇媚女子秀眉一挑,道:“小丫头不懂规矩呢!”这女子声音倒不如相貌一般娇媚,虽然清脆,却带着一丝粗哑。见小微看她,笑容之中一丝恼怒一闪而过,忽然厉声喝道:“直视主人,目无尊卑,该打!”
见她这样迁怒小微,大夫人也泯了笑意,那温婉夫人正要说话,小微却开了口。“秦微尚未卖入周府,夫人还算不得主人!”
此话一出,那娇媚女子更是勃然大怒,怒极冷笑道:“呵,好啊!好!今日我就买了你!大夫人不会和采芸争一个小丫头吧!”采芸看向大夫人的眼色并非询问,更是毫无恭敬,有的只有恨意。
温婉夫人眉目依旧柔和,细声道:“采芸妹妹,你跟一个小丫头置的什么气。”见采芸依旧对大夫人怒目而视,她也没法子。
有一个年纪小些的女子掩口笑道:“采芸姐姐哪里是与一个小丫头置气...”正要说下去,堂上大夫人一个轻飘飘的目光飘了过去,女子神色一敛,转了口气道:“采芸姐姐自打坏了嗓子失了宠,脾气越发暴躁了。呦,采芸姐姐干嘛这样瞧人家,你自己吃错了药伤了嗓子,怨得了谁啊!有脾气回你的院子里撒去,冲着...”
“行了!”大夫人声音严厉,“采芸,这孩子是预备给老太太的,你若喜欢,来日问老太太讨去就是了。巧颜,老爷近来是宠你,但采芸好歹也是个贵妾!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尊卑不分,以下犯上,回去抄写女训三十遍!”
如果小微抬起头,便能看到采芸脸上难以掩饰的凄凉与愤恨,小微没看到。她神色变幻,极为好看,小微也没见到。只听到半响之后,她竭力维持的平静声音。“采芸今日失了分寸,不敢承大夫人包容,自行禁足便是。大夫人,二夫人,采芸身子还不舒服,先告退了。”
大夫人声音依旧雍容而柔和:“也罢,你就先回去好好调养身子吧!有什么需要的,遣人来通报我一声就好。”
采芸悄无声息的退下,小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明白这个采芸夫人在大家族的斗争之中,一败涂地了。她要自行禁足,却不知要禁足多长时间,是一个月,还是一年,还是一辈子呢?她的嗓子是怎么坏的?
小微不自觉的想了许多,终于那温婉的二夫人说了话,将她蔓延的神思拉了回来。
“夫人的意思是,小微就留下了?”这位二夫人不像是个简单的,先是她刚进门,她就知道了她小有名气。而后一举一动,莫不恰到好处。
“老太太身边缺一个聪慧的孩子。”大夫人依旧在座上微笑着,仿佛采芸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芊荷,你去账房取十两银子,找几个得力的人去把秦家夫妻俩好生安葬了。然后带着小微去找朱家婶子。”
“是。”大夫人身后衣着精致却相貌平庸的丫头应道。
“等等,让小微给她爷爷奶奶守三天孝吧!”大夫人补充道。
“小微谢大夫人!”小微这下子是不得不跪谢了,从今往后,可就真是周府的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