邈烟郡,果然是个烟斜雾横的地方,不同于云泽的浓雾如云,邈烟郡的雾除却清晨时候十分浓厚外,都是淡淡的浅浅的,飘渺如少女眉间的清愁,缠绵似情话萦绕心头。
正是庆隆十三年十月二十辰时一刻,浓雾淡去,却又浓于轻烟的时候,衣襟发梢还浸染着清晨的清凉,细微的风拂过更加的清爽,在浸着露水的官道上走着走着,路旁几十年的老树枝繁叶茂,不时落下几滴露水,落在衣裳上、眉宇间,凉润静谧,忐忑焦躁的心如同那飘扬在空中被坠落的露水浸润的飞尘,被凉润静谧的露水包裹着,落下,融入。
邈烟郡郡城的街上也已过了早市,不再拥挤。
“婶婶,请问沉香城怎么走啊!”一个穿着素色衣裳,鹅黄罩衣,装饰简约笑容可爱的女孩子从一家小客栈走出,来到一个布摊,对着一个眼角鱼尾纹略深,肤色却白皙莹润的妇人亲切问道。
一大早刚开张就有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叫婶婶,妇人本就愉悦,心情也就更好了,指着南方说,“沉香城可远了,你往南走,到了梨园城再往东南方向走就是了。”妇人指了路,又双眸发亮的问道,“小姑娘去沉香城,是想要去沉烟谷?”
“是啊!”小微也不掩饰。到了邈烟郡,也算是进了沉烟谷的地盘了,待入了沉烟谷,她的资质若是一般也就罢了,若是出挑些,必定有人细细调查。所以从一入城池,小微便在为被调查做准备。
也可以说,秦微一直在做小微,那个周府中温柔聪慧的大家闺秀似的小微。
而她自己,除却留在那一日前的过往,似乎,还不存在。
入了沉烟谷的秦微该是什么样子,秦微还没想好。
妇人眉眼俱笑,艳羡道“沉烟谷可是个人间仙境似的地方。小姑娘如果能进去那儿,一辈子可就不愁啦!你可听闻过我们邈烟郡的苏先生?他就是沉烟谷的弟子,他家女儿更是沉烟谷玉骨府的弟子,二十多岁方一出谷,就嫁了咱们郡王府做了如夫人,郡王爷啊,宠得不得了啊!如今都扶了正了,苏先生养了个好女儿啊!......”
这位大婶还真爱说话,小微听到她将话题扯到了苏先生养了好女儿,神情便有些为难,妇人做了大半辈子买卖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话太多了。
“哎呦,姑娘你瞧我这嘴哦,一说起来就合不上了。”
“婶婶见多识广呢!婶婶你这两块布料包了于我吧。”
“诶,好嘞...”妇人见这姑娘好性子,挑的布料也都是不错的,热情也没淡下来,但也不多说了。
“多谢婶婶了。”
在普通老百姓眼里,这些武林大派是同朝堂一般高不可及的所在,哪家的孩子若能被这些大门派招入,将来最低的,也是哪个大家大户供养的客卿啊,那可是堪比功名的荣耀!
“诶!”大婶很高兴小微的礼貌,甚至有一些荣幸。
两座城而已,小微这两个多月,已经走了七八座城了。典当了另一只手镯,买了几身普通的衣裳。也不担心到了那仙境般的地方会被人看扁,如果那样的地方还有人以衣饰取人,那么那人也不值得在意了。
况且,武林大派富有者甚多,就算她将那东珠也当了,又能有多少银钱呢?
至于能不能被看上这个对其他人来说最为艰难的事情,如果是从前,小微必定感到忐忑,可是如今若水九转已经第二转了,又有玉简滋养,自己的身体要比常人好很多,年纪又小。
况且就连时崆得知自己要去沉烟谷,也是理所当然的样子,甚至一开口就是逍遥府,寒烟府。
经过那一个月,秦微也知道了寒烟府是沉烟谷的嫡系,逍遥府府主海天却是时崆真正尊敬的人。
同样拥有顶级功法的他,难道会像自己一样是走了大运
怎么可能!秦微对时崆的见识学识都是极其佩服的,时崆是她所见过的,想象过的,学识最为渊博,见识也最为广阔的人了。所以,秦微也相信自己的资质入门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入哪个门却是问题。
秦微这两个月一直觉得造化弄人,前段时日自己还在担忧着能否从庄华郡王的魔爪逃脱,逃脱了便在忧虑能不能到得了沉烟谷,到了沉烟谷能否合格,在时崆处得到肯定后又开始想着能拜入哪一座洞府...
这是从前的自己,只敢想一想的吧!
邈烟郡之所以多雾,也是因为多水的缘故,秦微日间赶路,夜间寻水源休息,练功更是一刻也不肯放松。即使是走路,秦微都要运转着一丝真气。不过这样用功并非是为了努力,若水真气温和如水,运转之时总觉得安心不少。其实就如时崆说的,水并不是真的能让她安心,只是秦微本就爱水,若水九转又亲近水,浸在水中会让秦微十分的舒适安心。
被水浸润的感觉,仿佛幼时爷爷宽厚的怀抱,奶奶铺就的被窝,第一次出远门,难免心慌迷茫的她,只能寻求这样的安慰。
所以两个月下来,第二转的进境竟比修炼第一转还要快。短短的两个月,第二转就已经能够一口气运行三十六周天了,九九为满,虽算不上大成,但也是小有成绩了。
入夜,秦微寻到一处水池,整个人浸在清水之中,月光皎如银绡,披在水面上,水下飘摇的白色衣衫如同盛开的水泽木兰。水中的鱼儿围绕着这个似乎与它们同类的人,周遭柔和的水流,让鱼儿十分舒服。
三十六周天,成。
天空微亮,这个时候,时崆应该又变得像晨曦一样了吧!那穿透树叶缝隙,自天边而来的晨曦,这在浓雾之中朦胧模糊、点亮浓厚水雾的晨曦。
真的,像希望一样。
是的,此时的时崆,像晨曦一样,但这只是此时的时崆,方才的他更像是黑暗。
那个女孩子又浸在水中休息吧!她的气息,也像水一样,这样的功法,大概也是遗天书!是鲛人有泪,还是若水九转?等他来了,可以问一问他。
念头一闪而过,便立刻被驱散。专心致志收敛了还不十分熟练的黑暗气息,开始运转起熟悉的明王诀。
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为什么要来找这个人?
为了报仇么?
当然不是,要报仇,他有很多办法。就算没有仇恨,他也是要来这个地方找这个人的。
一方面,真正的明王诀,只有在这里他才能领悟,只有这个人,才能帮他领悟,帮他走到最强,甚至...
因为真正的明,不是只有光明,还有伴生的,不能或缺的黑暗。
所以,他来找他了,哪怕奉上明王诀,也绝不可惜。
而另一方面,那个人,也许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够被他仰望的存在。也是这世上,唯一能被他视作目标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