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天这一方准备妥当,严阵以待的时候,紫微城中专门招待他国使节的钦使馆里,也有一众人蓄势待发。
一个鬼影般飘忽的身影从特使居住的蓝翊阁,投进了供皇室中人居住的紫宸阁。紫宸阁绮丽华美,陈设装饰尽是朱国近年最流行的贵艳之风。
阁中有朱袍青年,临窗望月,装束整齐。朱国位置尚在齐国之南,气候温暖如同苏阳,江杭诸郡,温暖宜人的气候不仅呵护了水田粮米,更呵护了细腻柔软而不失野望的文化。与苏杭诸郡崇尚名士素雅不同,朱国更崇尚华贵美艳的富华。
朱国如同中原诸国中一颗明艳的朱砂,追求着并尊重着人的本性中的对于权,钱,欲和美的追求,一如朱国的诗歌,华美细腻的辞句中,永远不缺乏对于人性人心的评估与勘探。
他们艳的高华,美的富丽。
这位皇族子弟,就是朱国风流的代表。赤金描海棠花的面具掩住右半边脸颊,露出的左半边可以看得出他的五官柔和而俊美,眉间一朵朱砂描画的火焰,为他的面容添了几分华艳,赤金面具却将其中的阴柔冲洗个干净。青丝长可及地,逶迤在朱色的衣摆上,如一笔笔稍干涸的浓墨,下端零零碎碎的透着几分顽固,几分苍白,几分脆弱。
他的发丝乌黑却不浓密,两颊几缕碎发散落,衬得肤色白皙如玉,即使在月光稀薄的夜,也只是昏暗的白,而不会一点发暗泛黄。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个头稍矮一点,却身材匀称,披着那一件最正式不过的绣金鸾凤的朱袍,宽大的朱袍使他的身影清瘦得有些纤弱。
那人影一进来,皇族子弟似有所觉,却并不转身。
“太子殿下能披上这一件朱鸾王衣,滟贵嫔也得入妃陵。殿下本该高兴的才是。为何这紫宸阁里,弥漫着那样沉重腐朽味道?莫不是殿下胆怯了?”那人言辞语气恭敬而恳切。
“这件衣裳赐了你,你要不要?喔,瞧我这记性,竟然又忘了大名鼎鼎的魔师,区区朱鸾算什么,就是那件朱雀,您又何尝放在眼里。”
“殿下过誉了。庞薄不过是想着人生苦短,总要追求些什么。殿下背井离乡一十六年,身为质子受尽委屈,不仅为了保全清白生生毁了这一幅好样貌,还连母亲歿世都不能回国祭拜...如此境遇还要苦心经营一点点势力。殿下这么辛苦,不也是为了做出一番事业来,好为滟贵嫔迁出乱葬岗,为您自己争一口气。啧啧,殿下的确是奇才啊,若是早出生十年,只怕如今也未必只是区区朱鸾了。可惜了您生不逢时。
但天无绝人之路不是?而如今只要您为我提供一个掩护,您卧薪尝胆几十年的愿望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实现,甚至,只要殿下活着,别说是殿下您那点小小的心愿,就是让你当朱国的皇帝,又有何难。”
魔师庞薄一步步走近,他的相貌比寻常人多几分俊秀,一双眼眸,却深邃如夜空。他的语气一点点的在变,从恭敬恳切,变得不屑,变的缥缈,而后,贴在了朱国太子的耳垂,轻轻一吻。
朱国太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庞薄也没有更进一步,别说他没拿龙阳之好,就是有,这脸上的烧伤是面具可以掩盖的,可是那身上,也倒胃口啊。
“魔师大人就不怕,控制不了我?大人数月之前可是在庆隆帝身上吃了不少苦头!据说,还是大人您自己的人背叛了您。”朱国太子似乎并不在意庞薄这样的轻薄,只是他的话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他的声音又透着如毒般的风流鬼魅。
骤然,朱国太子身上朱袍无风而动,竟将他牢牢的束缚住,而后竟又将他整个人卷起来,高高抛起,又砸落在坚硬的黑金地面之上。骨骼发出清脆的呻吟,朱国太子却一声未吭。
“朱将离,不要仗着我对你的兴趣来挑战我的耐心。你在我眼里,也不过是比你那些废物兄弟有趣了那么一点罢了。”
朱国太子,朱将离,仰着头,在笑着,那笑容风流无双,冰冷入骨。“你庞薄也不过比那些糜烂的废物强大那么一点。呃——”将离吃痛的低呼,而后用更加尖锐的言辞,一字一句,划在他腐烂的伤口上。“呵呵,你对我感兴趣,何尝不是因为我和你是一种人...”
尊贵的皇子?卑贱的罪妃之子?
尊贵的朱鸾太子?卑微的质子?
呵呵,他在齐国千辛万苦的努力,的确,在那个皇帝眼里,在这个皇后眼里,屁都不是。朱国后座上坐着的那个女人不是齐国这位皇后的嫡亲妹妹么?自己的母亲,又算是什么?母亲痴心一世,又算是什么?
朱将离想的有些累了,像一个毫无知觉的木头似的,直挺挺的躺着。庞薄在咆哮什么,他听不到,说到底,关他屁事!脑海中一个华艳美人像一朵花,花开时荣华盖世,花败时逶迤烂泥,偶尔还会有一个小小的女孩,清澈又狡诈,把身上的钱都给了落魄困窘的他。
他许是腐肉白骨之中开放的花,哪怕是庞薄,也无法用迷魂控制他,不是他多坚毅,只是他太固执。固执到庞薄的念力,根本无法渗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