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高骛远,急于求成。知道慌还算是好事!”
‘’师父~”
冷檀携着秦微的手,走过层层帷幔,坐在榻上。长信宫太大太空,如果不是这一层层的帷幔,这一个东暖阁也是那么的空旷。
“我懂,海天他的确是一个很完美的人,在他面前,我们做的再好也不好。”冷檀不在伪装,属于她的孤冷风华,即使这样的姿容也毫不妨碍风华绽放。可是她的孤冷背后又透露出令人难过的孤寂。
“师父...”面对秦微询问的目光,冷檀摇摇头,并不愿意细谈。
“小微,你记得,你不需要做的和他一样的好,你只要做到你的最好。也不需要比得上任何一人,你只需要和你自己比,每一次收获每一次提高,都是应该高兴的。”
“师父,自惭形秽的感觉,太难过。”冷檀这才发现,她的小徒弟,那双明亮如一泓秋水的眸子,已经这么深了。
自惭形秽的感觉,曾几何时,那也是日夜时刻困在自己脖子上的桎梏啊!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放下的,还是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只是自欺欺人得淡忘?
“小微,把目光收回来吧!一步步看着自己成长,也许有一天,你再抬头,会发现他离你很近很近了。”
冷檀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陌生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待她记起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来源于五十多年前自己幼年的时候,她也发现,秦微已经被她揽在怀里,像母亲当初抱着自己。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鼻子,泪水摇摇欲坠。
“好了好了,累了就睡一睡吧!瞧你累的。”
“嗯,师父,我若睡了您就先回去,只说我要您负责整理我的衣裳就是了。”秦微的声音越来越低,待到话说完已经疲倦的睡熟了。冷檀见她熟睡,犹豫着,还是用手轻抚了抚她的发丝。
这个孩子,对人的防备心其实是很重的,这些日子为了八荒六合舞可谓是殚精竭虑,若不是这身子好只怕早病倒了。可是累成这样,竟然还是不能安心入眠。
秦微睡了这两个月来最踏实的一觉,似乎有梦,似乎没有,只觉得一团水包裹着自己,一种舒适的感觉几乎要让她醉倒了。秦微并不知道这几日的殚精竭虑并没有影响若水九转甚至若水九转的真气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受到她的思虑的影响,运转的更加疯狂。冷檀还是小觑了她投入的程度,也没想到领悟到了道的若水九转能够对身体有那么大的助益。其实这些日子秦微每时每刻都处于这样的状态,只是她********全放在八荒六合舞上,并没有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此时,安心沉睡,精神松懈下来,这才感受到。
所以一睁眼,神清气爽的她很顺便的关心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大吃一惊!
体内的真气怎么这么足!身体似乎也比从前要好一些了。
开窗一看,还不算晚,秦微长长地吐纳一口清晨的空气,换了一件衣裳来到信安殿。殿内却没有一个人,本该这个时候准备早膳的麻衣不在,应该准备素儿取血的蓝湖绿水也都不在。秦微走出殿,扫地的明悦、知乐见到她欢快的说:“姑娘您终于醒啦!”
“嗯?”秦微一愣:“我睡了很久么?”
“可不是,您这一睡就是两天,要不是赵太医亲口说您没事,我们可要担心死了。”
秦微知道,自己是太累了,不过睡的确实太久了点。睡了两天,那今天就是四月初七了。
“我没事。麻衣呢?”
知乐神色立刻变了,与明悦相视一眼:“麻姑姑被召去紫华宫了。”
明悦补充说“绿水蓝湖两位姐姐也都被召了去了。”
秦微眉头微蹙:“知道是为什么事么?”
“说是皇后娘娘想要做主给姑娘名分。可是看曹公公那个样子,奴婢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知乐思虑着说。
给她位分?皇帝没发话皇后就张罗上了,也是,后天就是万寿节了,没名分她也尴尬。
秦微听到极细微的声音,一扭头正看见檀香拿着一些新布料进宫门。“檀香,我要你去给琴先生制衣裳你可做好了?”
“就差这羽缎了。”
“嗯!”
“姑娘可需要传膳?早膳刚备好呢!”这时竹雨从小厨房出来,
“嗯,传吧!”
秦微微带虚弱的说道。这一日的早膳也吃了不少,厨师白寿自从进了长信宫,秦微的胃口就好了不少。
不知道时崆来了没有,韩府主又是什么时候到呢?
略想了想,秦微来到了云翡苑。
一入苑,之间一众身穿素色水袖舞衣的舞姬翩然起舞。春寒尚重,可看她们的样子已经练出了一身香汗。
薄薄晨雾,翡色深翠,萋萋芳草间素衣美人玉足蝶舞,衣袂染露,翘袖折腰,细软如蟒。当真是低身锵玉佩,举袖拂罗衣。对檐疑燕起,映雪似花飞。
众女长发都仿着秦微那日的装束,仅用一条素色丝带配以白玉额饰束着额前长发,因为众女发质良莠不齐,长短不一,也都剪成了相同的及臀。素衣华发,本就素丽清雅,舞姿更是超凡脱俗毫不见媚颜趣娱之低贱,反倒像是古时祭天之舞。而武功高手又能从中看出少林易筋经,白驼蛇骨技等柔技,玉人剑,蝴蝶穿花等身法,甚至手上动作都有几分折兰、拂袖的味道。
如此舞蹈莫说是五十四个身姿窈窕的美人在这么一处云中生翠的地方各自弄舞,就是任何一个独舞,也是令人拍手叫绝的。
可是秦微却冷冷的看着她们舞,蹙眉。
见到秦微的舞姬将一舞结束后都停了下来,同时等着其他同伴结束。其中不乏见到秦微力图表现的。
“这就是你们这些天的成果?”秦微的话一出,让本就忐忑的众女们心中一凉。她们有不少自认为跳的很好了,虽然还在日日勤练,也不过是相互较劲,可是她们跳的不好么?
有的想到秦微的要求,练到骨子里,心中一紧,这还差得远呢!
也有的在想,不过是一场舞,跳得熟了也就是了,竟然还要什么练到睡觉都能完整的跳?若不是秦微身份尊贵,又编出了这舞蹈,她们都要耻笑提出这个条件的她不懂装懂了。可是就算是这舞蹈真的很重要又如何,都已经初七了,就算达不到,难不成她还能再换一拨人?
这些女人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是自幼学的练的,秦微一样精于此道,对她们的小九九再了解不过。“初七了,就算啊我想换新人也来不及了。”
不少舞姬心中暗笑,脸上是毕恭毕敬。
秦微恍若未觉:“好在这舞四十八人能跳,二十四个也可以。先前的承诺只对最后登台的人有效。”
此言一出,舞姬们晕红的脸颊瞬间苍白,她们当中,可能有六个,甚至三十个人,没有资格登台!
没有资格登台国宴,没有资格脱离贱籍,没有资格拥有梦想中的生活!
不!这每一个对于她们而言,都是那么的重要!
而这一切,全都握在这个人的手里。
怎么能忘了呢?她们本是最卑贱的官妓,即使熬成舞姬,熬成京都教坊司的最好的舞姬,她们也是最卑贱的奴婢。她们只配穿着最粗劣的布衣,行走在宫廷里。这个人能给她们所有官妓最为憧憬的荣耀,身份,尊严,她们自然需要拿出最刻苦的练习,最完美的演绎来换取。
练到骨子里,这样的舞蹈,能够带给她们多大的荣耀!!!
能熬出头的都不是蠢人,在秦微走后,再没有一个人练习的态度再有半分松懈。
想要太昂贵的东西,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拿取,又没有足够的钱财换取,就只能付出足够的代价求取。
长信宫按部就班,即使是乐师琴声,厨师白寿,道士清平,宫女檀香,也各司其职,没半分交集。
也许,要除去几个小丫头好的出奇的胃口,和闪烁着明亮星光的眼眸。梅雪的死像是一缕梅香的消散,一片雪花的消融,很快不留一丝痕迹,也许多年以后的她们还会记得她,是因为她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背叛了主子。
初七的深夜,一只小小的云雀试图飞入东暖阁内,却不小心邂逅了无聊的素儿,云雀在空中盘旋哀鸣,地下一团绒绒白团飘忽如影。
终于还是秦微发现了这只小云雀,制止了素儿。
云雀像是跌了跤的孩子,慌慌张张得俯冲到秦微手中,果然腿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纸筒。
竟还是那一手最时兴的赵体字,秦微这才记起,似乎还没见过时崆自己的字。“是虎是父,卸力勿逆!”
小云雀任务一完成,就飞快的逃了,素儿后肢伤痛无力,眼睁睁看着漂亮小鸟逃离自己的“魔爪”,不仅着急得扒着秦微的衣角呜呜叫唤。
秦微心情很好,衣袂一卷将素儿卷入怀中,手中字条已化作粉。
是虎是父,卸力勿逆。秦微明白时崆的意思,伴君如伴虎,即使这君王的父亲,也先是君,是虎,再是父。
秦微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态度并不是庆隆帝喜欢看到的,虽然他现在可以宠她纵容她,觉得愧对于她。可是他是个君王,一个人人都顺着他的心意,即使再强项令的言官谏官也得斟酌出最刚正恳切的话语。
他的霸道的,尤其对于他的心结,蕴离夫人,她的女儿,秦微。
秦微是很反感被束缚被监视被控制的,她的戒备心太强,使她绝无可能接受庆隆帝为她做的大部分的安排,所以对于不想接受的安排,秦微只能卸力,而决不能忤逆。
秦微自然懂,但是懂得和做到是相差很远的两件事。
秦微很高兴,不为什么,如果非要说,大概就是和时崆联络了一下。秦微完全感受得到时崆是如何写下这八个字,好像那一刻,他就在身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