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岁而荒唐行径不亚于十七八岁的人比比皆是,可见花花公子是没有年龄限制的。他们追寻着快乐,只知“痛快”不知“痛苦”,烦恼忧郁根本沾不上边。我们大处宣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国忧民思想,小处主张“有时常作无时想”的务实作风,对玩世不恭,及时行乐的生活方式始终保持反对和排斥的态度,像淑女对待浪子,道学家对待风情。
淑女对待浪子,只代表她个人的拒绝。道学家就不同了,不但自己不懂风情,还恨其他人懂风懂情,要风要情。道学家的根本面目(不包括假道学),是希望以个人的禁欲反对所有人的行欲,以个体的不自由反对全体的自由。正人君子坐在书房里正抓耳挠腮,无从下笔之时,私心底对别人的快活多少有些心驰神往,继而由羡生妒,由妒转恨,“哼!看汝逍遥到几时!”于是乎世道人心今不如昔的大肆批判,大有“置之死地而后快”的狠辣劲儿。可是文章就像打出的空拳、没署名的红包,起不到适当的效果,结果一方大获全胜,另一方偃无声息,一场战斗就在兵不血刃的和平气氛中结束了。究其原因,一来花花公子整天寻花问柳,根本不事诗书,没理由和不死不活的文字打交道;二来我们的国家,唾沫星子都会淹死人,少有人跳出来自认是花花公子,斗胆和道学家们较量一番,做一回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道学家花费笔墨最多的,是花花公子对待爱情的观点和态度。列宁同志说过:“如果一个青年在恋爱问题上表现得失魂落魄的话,他一定不是一个很好的革命者。”爱情观能代表一个人的基本观点,它是窥探全部人生观的重要窗口。由恋爱态度分析革命态度,从小问题归纳大问题,看似不相关,实际关联很大。其实社会几千年道德的演变,标志性的问题往往就在怎样看待男女关系上。如果花花公子的爱情生活都堕落了,其他方面还用得着多说吗?用这个来批评,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又不可谓不歹毒。
按照道学家的说法,花花公子对待爱情,和规规矩矩的人相比,多了一份随意、一份洒脱,爱情观里没有责任这回事可言,只把自己高兴不高兴,当做衡量爱情唯一的尺度,视爱情如游戏,视女性为玩物,都成为攻击的口实。我在孤枕难眠、百无聊赖的深夜,想到这些伪君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混淆视听,实在忍无可忍,决定站出来,为了不让一种声音喋喋不休地折磨耳神经,胜负姑且不论,为对得起观众(有些女演员老是为艺术献身,我是为观众献身),在下决定上台一展身手了。
和世界上的万物一样,爱情并不依据人的意志而转移。不少人一相情愿地认为理想的爱情是白头偕老的、天造地设的。爱情本来就存在先天的变数,爱情的结果总是挑最好的,广告词说得明白,“没有最好,只有更好”。除非找到了最好的,更准确点说,如果找到了自认为最好的。当有更好的,或者说更适合的出现的时候,你没理由再去守着那个好的啊!当更好的出现时,爱已经无条件转移了。我们挑女人,总是希望美丽、贤惠、多情、聪慧等等,恨不能把所有可以找到的形容词堆砌上去,女人挑男人,也同样是健康、有钱、浪漫、有学问等等,条件只有一个,如果自己配得上的话。俗话说“郎才女貌”,可是郎有才又有貌更有财,女有貌也有才还有财,不是吸引更多的注意,诱发更浓的性趣吗?“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任何情痴种子,他取的那一瓢也是自认为最好的。可能的话,为什么不求两全其美,要找个稍微有点缺憾的呢?那个梦想东家吃饭西家眠的女子,无意中竟给我们揭示出爱情的真谛,也许她的选择才最符合爱情的道德吧!从爱情的维系来看,两只鸟只有飞在相同的高度,才有双宿双飞的可能,当两人不再生活在一个水准,思想不再保持在一个境界,还有什么必要厮守一生呢?由于其他的原因,仍然生活在一起的也不少,可这是其他的因素占了上风,但今天谈的仅限于爱情观,而不涉及伦理观。为什么一见钟情往往出现在较优秀的人身上,不管外表方面,正因为各方面都优秀,所以较易得到好感,互相看上的机会大得多,每个人在对方找到心目中理想的影子。很难想象相貌中等才华一般的人,会容易产生这样的情感。爱情常给人一种开而未放、溶而未化、到而未达的感觉,当被爱情火焰灼烧的时候,会觉得内心深处有个异我正在分离出去,使每个自我产生升华的感觉,自己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扮演上帝的机会,以为自己一直在付出。爱情再伟大,也不会施舍给你所不喜欢的人,从贫乏和需要的关系看,也许那些人更需要你的爱情,可是爱的光芒从来照不到那些人,连闪过一下的机会都不存在。这个世界只有佛和教主的爱才最博大无私,不管在阳光地带还是在阴暗的角落,不管是罪犯还是圣徒,都可以分享到它的光辉。可是我们同样知道,这种爱只有在睡梦中、在天堂里才找得到,而不是在人间。
爱情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品,在人生中只占应当占的部分。“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鱼儿与其在旱地上靠口水浸润对方苟延残喘,就算是真心的,还是让庄老先生感到难过。理想的鱼儿应该快乐地在江湖里游来游去,相互之间忘了的才好。爱情的快乐,同样要求在江湖才可以体验到,不是小水沟和车辙旁找得到的,它需要更多的水分、更多的雨露和更多的天时与地利,读林觉民的《与妻书》,了解到爱情与家国的矛盾,热恋时借钱打长途电话,发现是爱情与金钱的矛盾,看小妹妹一个劲地减少腰围,而突出其他两围,明白了爱情与身材的矛盾。爱情只有在“万事齐备,只欠‘春’风”时才有它的美丽。就像全智贤拍的一则矿泉水广告,她背着男友和一个有钱人交往,在街上被男友看到,男友质问她时,她就问道:“他有车,有房,有钱,这一切你有吗?”姑且不说这种观点对与错,我们只要看广告词就明白里面包含的道理:“爱情总是干渴的”,它应该是成熟的双方,在灵魂上已经独立的人去找相应的另一半。它是激烈的、柔情的、自由的,而不是疲惫的、乏味的、仓促的,当灵魂感到残缺时,爱情也是存在裂缝的。爱情不是要爱到天昏地暗、地裂山崩,才算得上实实在在的爱情。虽然影视作品中的爱情,常常是危难见真情式的,《魂断蓝桥》的男女主角碰上了战争,杰克和萝丝又刚好碰到了沉船,他们的爱情之所以能打动人,是因为所处的背景惊心动魄,男女主角无一例外都英俊漂亮,可见平凡人对事故向往的潜意识有多么的严重,对俊男美女的爱情又倾注了过多的关注。当男女主角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仍能够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噢,亲爱的!”然后是一阵热烈缠绵的亲吻,不要说看到,连听听都会晕倒了。在中国传统式的爱情故事里面,爱情更多时候只是一种道具而已,男女主角的形象大半只是一种模糊的影子。以享受品的观点看待爱情,就不会在乎是否存在欺骗,是否会反复,也不会以眼问口、以口问心一味地关心爱情的结果,我们对爱情,就像去果园一样,摘到想要的果子就可以了。不会再要求有限的去追寻无限的,不会再要求短暂的去希冀永恒的。尽管它依旧可能给我们带来伤悲和落泪,但是不应带来争斗和算计。爱情带给我们的只有“思之不得,辗转反侧”的痛苦,只有情到深处人孤独的痛苦,只有曲终人散的痛苦,不再有计较的痛苦,不再有爱恨交加的痛苦,不会有所爱非人的痛苦,我们的痛苦只是自然的,两心之间的痛苦,没有人为的、第三者进入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