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晚上十一点了，地委书记杜坚的办公室里仍是灯火通明，纪检委和公安处有关人员正在向他汇报有关袁少才的案件。自杜书记接到省委给他转来的有关举报袁少才问题的信访信件和省委主要领导的批示后，他十分重视，亲自给纪检委下达了“外围调查、秘密进行”的指示，并让行署公安处参与调查。公安处处长高权今年四十多岁，从事公安工作多年，有很丰富的破案经验。他及时向贾阳县公安局长安民作了秘密详细的安排。经过几个月的侦察和推断，案情已有了大致的眉目。今天，高权就是来向杜坚书记汇报案情的。他说：“经初步调查，一年前贾阳县化肥厂原厂长郭镇坤遭车祸之死与袁少才有关，半年前‘贾化’董事长周昊天的女儿在太行山遭歹徒袭击也与袁少才有关，袁少才的前妻昙花之死也与袁少才有关。目前有两个关键人物，是案件的突破口，一个是贾阳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李顺风，可能是案件的嫌疑人；一个是‘贾化’的董事长周昊天，可能既是受害人又掌握袁少才的一些情况。为了保密，不打草惊蛇，我们暂时没有惊动这两人。
关于下一步的行动，请地委指示。”杜书记今年五十七岁，是一位遇事沉着冷静，富有经验的老干部，他对贾阳县这几年发生的一些事早有耳闻。他认真听了高处长的汇报后，沉思了一阵，然后问高处长：“掌握的情况可靠吗？”“基本可靠。”高处长果断地说。“先办两件事，第一，立即抓捕李顺风，并要进行突审；第二，秘密通知周昊天来找我一趟，我要向他了解一些情况。”昊天乘坐着地区公安处的小轿车，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地委杜书记的办公室。杜书记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并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说：“昊天，你的情况我听说过，你是个优秀人才，对贾阳县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今天让你来，是想了解一下有关你岳父郭镇坤的不幸遭遇和‘贾化’的发展过程，啊！对了，还有你对县长袁少才的看法。”昊天看到杜书记如此平易近人，又如此语重心长，禁不住两眼潮湿，他想到几年来自己一肚冤枉无处诉说，一腔苦水无处倾吐，今天地委书记亲自问话，如此关心“贾化”和自己，哪有不一吐衷肠之理呢？于是他便从袁少才派李顺风向化肥厂索要五十万说起，讲了郭镇坤去省里反映情况在回来的路上遭车祸而亡；又讲了化肥厂领导人的中途更变，以及化肥厂濒临破产之时，自己重新上任对化肥厂进行改制的情况，直至讲到化肥厂一连串收到十封要挟刁难的信函，迫使自己不得不离开董事长岗位，回老家避难和女儿险遭暗算。讲到这里，周昊天不由得语音哽咽，说不下去了。杜书记耐心地听完情况后，十分气愤，他虽然没有很多话，但从面色上可以看出，他要下决心解决贾阳县的问题了。“好，我听明白了，你去找一下公安处长高权同志，将你给我说的情况向他反映一下。”接着他拨通了高权的电话。“高处长吗？我是杜坚，现在我让贾阳县‘贾化’的董事长周昊天去找你一下，你派一辆车来接他，你认真听一下他对袁少才有关情况的诉说。嗨！对了，要注意昊天的安全。”杜书记放下电话，又对昊天说：“昊天，你要相信组织，相信地委，不要有什么顾虑，要大胆地配合公安处的工作，要相信正义早晚会战胜邪恶的。”他沉思了一会儿又问：“昊天，你爱人是不是叫郭宇伟？”“是，她现在在加拿大，已经走一年多了，也没有和我联系。”昊天回答了杜书记的问话，又多少显示出了一些对宇伟的不理解。杜书记看了昊天一眼，本想说点什么，但又把话收回去了。这一点，昊天也看了出来，他本不想问，但又控制不住自己，于是试探着问道：“杜书记，宇伟比我小十几岁，说话办事都不太成熟，身上毛病不少，你是不是听说过她？”“我不认识她，不过我听说过她。她离开你去加拿大可能有难言之隐，你不要误解她，慢慢你会明白的。”“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昊天不解地问。“你别问了，公安处的车已到门口了，你去吧！”杜书记握着昊天的手将他送出了办公室。李顺风接到了新原地区行署办公室的电话，要他马上到行署办公室开会。他乘坐了一辆“红旗”牌小轿车来到了行署办公室，刚一下车，就被两个民警带到了另一辆小轿车上，他来时坐的那辆小轿车被带到另外一个地方。他大吃一惊，忙问：“不是让我来开会吗？你们让我往哪儿去？”民警没有回答他，让他坐在小轿车的后排，左右各一个民警“保护”着。
李顺风掏出手机想跟袁少才通话，被身旁一个民警出示证件后要了过去。这时，他脸色苍白，脑子里一片空白，看到车窗外的大楼在摇晃。小车飞快地开进了郊外的一座小“招待所”里。公安处刑警队长赵长红三十六岁，他年富力强，精明能干，工作认真，曾侦破过不少疑难刑事案件。这次他是突审李顺风的具体负责人。李顺风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把木头椅子上，在等候接受审问。他脑子里犹如乱麻一团，想了很多很多，产生了很多问号。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公安部门到底掌握了多少？自己是坦白还是抗拒？他平时常给别人讲，公安局总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实际上是“坦白从严，抗拒从宽”。要是全部坦白，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若一点不坦白显然不行，因为公安部门如果没有一点根据，他们是不会抓自己的。可坦白多了，会不会自己给自己增添罪恶呢？那只好既坦白又抗拒，可坦白多少呢，抗拒多少呢？他想来想去，最后拿定主意，采取两种办法应对，一是“挤牙膏”，挤一点说一点，不挤不说。二是往袁少才身上推，事到如今，也只有“石鸡上南坡——各顾各了”。就在李顺风绞尽脑汁想对策的时候，赵长红带着两个民警和书记员小李走了进来。赵队长严肃的面孔和如电的目光让李顺风一看就感到一股寒流传遍了全身。他不敢正视赵队长，只好两眼看着另一边，嘴里假装镇静地说：“啊！你不是赵队长吗？我们早就认识，你去贾阳县办过案，这次我想一定是个误会，很可能是我工作中得罪了人，有人诬陷我，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一个一心为公、遵纪守法的公民，不，国家干部，哈哈哈！”李顺风边说边装出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李顺风，你说你工作中得罪了人，我问你，你得罪了什么人？”“啊！我也说不清，不过，工作嘛，特别是我这个角色，得罪人是难免的。”李顺风暗暗吃惊，心想，这赵长红就是厉害，要特别注意，弄不好会被套进去的。
“那我问你，你这几年有没有干过违法乱纪的事呢？”这开门见山的一拳，把李顺风打晕了，他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硬着头皮说：“啊！违法，没有，乱纪，啊，有时也不好说，不过，有些事身不由己呀！”“哪些事身不由己？”赵队长抓住不放。“啊！这叫我咋说呢？如请客吃饭，送礼，不过都是为了工作。”“李顺风，你不要给我们兜圈子了，你要明白我们没有一定的根据是不会对你这样做的，你身为国家干部，要明白态度的重要，抵赖下去，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何去何从，你要认真考虑！”赵队长的温度升了。“是！是！我一定积极配合公安机关工作。”李顺风有点慌了。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在赵队长灵活机动的审讯策略下，在强大的心理攻势下，李顺风慢慢露出了狐狸尾巴。赵队长顺藤摸瓜，一追到底，不到二十个小时，李顺风的防线全部崩溃，已是头尾难顾了。他脸红了，心脏跳动加快了，血压升高了，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平时伶俐的口齿此时却变得结结巴巴。赵队长一看时机差不多了，便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大喊一声：“李顺风，你不要软磨硬抗了，你的所作所为我们都清楚，只不过想给你个‘认识问题态度好’的机会，想挽救你，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李顺风一言不发，低头不语。赵队长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和气地说道：“我们相信凭你的素质，你不该办那么傻的事，不过是受人指派，你只要老实交代了，我们会充分理解你的，你何必要当别人的‘替罪羊’呢？”这时，李顺风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朝着赵队长跪了下来，放声大哭，连连磕头求饶。
书记员小李在不停地记录着，李顺风哭着说着，将几年来和袁少才干的种种勾当和盘托出，一一交代了如何奉命去县化肥厂索要五十万元被拒绝，又如何约十几个国有企业给袁少才拉“赞助”，如何秘密给十几个单位下话说整治周昊天，如何安排人撞死郭镇坤，如何给郭宇伟写恐吓信，如何指派人暗杀周昊天女儿云云，如何帮袁少才谋杀袁少才之妻昙花……东方发白，雄鸡三唱，李顺风彻底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如释重负，顿感解脱，躺在那张单人床上睡着了。赵长红队长他们都有些疲劳了，他们伸了一下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迈着酸沉麻木的两条腿走进了处长高权的办公室。高权迅速地将突审李顺风的情况向杜坚书记进行了汇报。下午五点钟，杜书记立即通知召开地委常委会，让高权将袁少才的案情在常委会上进行了汇报，并提议立即将袁少才拘留归案，让原县委书记刘勇刚尽快回到贾阳县工作。常委们听得触目惊心，绝大部分同志对杜书记的提议举手赞同，有一位副书记坐在一旁先是沉默，后来瞄了一下周围纷纷举起的手，也很不自愿地举了起来。这一情景被杜书记看得清清楚楚。“就这样决定了，高权同志，此任务由你执行，要稳、准、狠，要有策略。”“是，杜书记，什么时候行动？”那位副书记问。“今天太晚了，明天吧！”杜书记说罢向高权暗使了一下眼色，高权点了点头。常委会开得很短，约六点钟就散会了，散会后杜书记将高权叫到办公室低声说道：“现在立即行动，一方面派民警去抓袁少才，一方面安排人员在往省城飞机场的路上阻截，防止有人向他透风，他乘机外逃。”“是，请书记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