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走回去的,他自己已经不知道了。
荼蘼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如今已是到了清晨,破晓微光拨开云层,天却还是灰蒙蒙的,月色也不知何时渐渐收敛起来,只有风还是肆虐横行。
浑身都是汗涔涔的,她便一大早地就开始沐浴。
做好准备后,她终于能够安心地休息一会儿了。
她将身上的裙衫解下,放到一旁的红木椅子上,用手试了试水温,在跨进浴桶内。
温热的水裹挟着氤氲的气氛,一夜没睡,这时眼皮才打起了架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天正好是夜戟残正式的登基大典。
启明星落下,太阳还未升起。夜戟残已经换上了纹着九条五爪金龙长袍,等待着吉时到的那一刻。
熟悉的大殿内一片静谧,只听得到他来回的踱步声和平缓的呼吸声,安轻尘也陪在他身边。
“终于到了这一天呢。”安轻尘道。
“等了好久。”他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大殿,也回忆着之前的种种境遇。等登基大典过后,就再择日为安轻尘举行封后典礼吧,算是弥补了这么久以来对她的亏欠吧。
正沉思着,便有宫人前来禀告,“殿下,吉时已到。”
“知道了。”他整了整衣冠,大步向外走去。
厚重的钟鼓声撞击着他的耳膜,也唤醒了整个皇城的人。
仙乐飘飘,洋溢着庄重的气氛。钟鸣三响过后,满朝文武就已经站定了,等待着这令人翘首以盼的登基典礼。
……
荼蘼本是睡得挺沉的,却骤然惊醒了。浴桶里的水早就凉了,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换好衣服,见天已经亮了,正打算出门瞧一瞧,又想起来现在出去若是遇到他,只不过是平添尴尬罢了。
正打算放弃这想法,她又猛然想起今日乃是夜戟残的登基大典,夜雨霖自然是要去的。想必现在那紫禁城内定是久违的热闹非凡。
打定主意之后,她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一打开门便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王府里仍是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被关在这儿的一段时间里,院子里都该荒废了才对,这才短短几天,又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了。
这府上的家丁仍是少的可怜,走上好长一段路才看到三两个家丁匆忙走过。
这王府内的景致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可时隔一年再见,样貌虽是没多大变化,她却仍觉得是无比陌生的。
她往水榭那边走,秋日里的假山会攀上一层细密的青苔,池水是清澈见底的。啊,对了,现在是春天了。
想到是春天,喉头便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他说来年春天要再带她游湖,结果发生了兵变;而今又到了新的一年,她却是无论如何都没了再出游的兴致。
摇了摇头,她只觉得失望,那不过是他的一句玩笑话罢了,自己怎可当真呢……
还没走到水榭,她就远远地看到还在施工的家丁们,心中一片酸涩,她连忙狼狈地跑了回来,又回到了自己住的小院之中。
懊悔还是什么别的,她只觉得心像缺了一块,让她坐立难安。
关上院子的门,她怔怔地望着蔚蓝的天际,云起云落,不含一丝杂质。之前见到的树枝还是落了雪的,如今也冒出了新芽来。鹅卵石铺好的路面两旁,也生出了嫩草丛丛来,愈是往远处瞧,那草还长得愈发茂盛。
她徒然想起一句词来。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以前上学读书的时候,她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伤春悲秋的诗人,不想自己竟也成了这幅样子。
正叹息着,一片黑暗袭来,不经片刻周遭就已是被黑暗包围,看不见极远处。
她正觉得困惑,眼前便有一晕光点缓缓向她靠近。那光点经过的地方竟都明亮起来,铺成一条蜿蜿蜒蜒的路来。她还从未遇到过此般光景。
面对着这突兀的变故,她竟然一丝慌张都没有,这让她自己都有些吃惊,也给她带来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已经无数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
她向那光点跑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了极近的地方,她停了下来,愣住了。远远看到的一晕光点,竟是一提着盏灯的人。
“怎么还不过来?”那人清雅的嗓音直抵入她心底。
“师父?”她试探性地叫他。如果是那便宜师父的话,能见到这样的景象也不算太奇怪。
“傻徒儿啊,为师都亲自来接你了还不愿意走啊。”那人穿着一身现代的休闲装,提着盏像是冰灯一样会发光的东西,容貌却是生的极为精致的,浑身一番清高的气质,叫那些凡夫俗子们膜拜不得,由是惊为天人也。
像是游荡已久却不知归途的船只骤然找到了寄托找到了港湾似的,她向他扑过去。
“我才不傻……”她将头埋在他的衣襟,闷闷地说,“你终于来接我了,我好想回去……”
“这就回去。”司清像安慰女儿一样拍了拍她的后背,嘴角噙着一丝淡雅的笑容。
他扬起手,沿着那冰灯形成的道路两旁渐渐发出白光来,然后竟是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明亮。
突然发出的一阵强光让她不太适应,她闭起眼,睁开双眼时,已经回到了原本熟悉的家中了。
古色古香古貌全然殆尽,湮灭在那消逝的白光之中,她从司清怀中起来,伸出手来想要触摸那片渐渐消散的东西,可是却怎么都碰不到了,直到模糊成一片极薄的影子,又像雾气一样蒸腾消散了。
可是那雾气又像是没有消散似的,一下子蒙住了她的双眼,眼眶像是干涩了很久似的,被那雾气一拢,竟是让她快要哭出来。
她本以为她已经做好了与他告别的心理准备,可一回来就发现一切不过是徒劳。
心很酸。
“师父,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去了?”
“是啊。”
顿时,她意识到,仿佛现在已是欢闹的人群涣散,期待的结局不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