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本是无意之间将那砚朱砂墨给打翻,却不小心把夙心珍藏已久的佛经都给染了色。好在夙心未多计较什么,全当是命中注定之事,只是挥了挥手,自己慢慢地收拾起这桌上的残局。
荼蘼自是过意不去的,她也知道自己这就有些过分了。于是也开始帮着他一起收拾,并问他,“你真不怪我啊?”
“怪,肯定是怪的。只是事已成了定局,再做纠缠肯定也挽救不了什么啊……”他垂下来的睫毛落下一层浅浅的清影,语气波澜不惊。
“这么大度啊!”荼蘼道。
“老朽在你心中是那吝啬之人?”他叹了一声,“只是可惜了这些佛经啊。”
“若是没染色,你圆寂后打算将这些佛经怎么办?”
“留给有缘人吧。”
她觉得好笑,“这算是个什么说法?”
“百年之后若是有后人找得到,给了他便是。”
“噗,”荼蘼笑得更开心了,“到时候哪是你想不想给的问题,别人拿到手了就是自己的啊。”
“那人若是拿得到,也是种缘分吧。”夙心倒是毫不在意。
“也是。”荼蘼赞同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你若是圆寂了,这后事让谁来处理啊?”
少年模样的他一惊,“想走一段路,在无人的地方,就自生自灭吧。”
“这样岂不是太可怜了!”荼蘼忍不住这样说,“你这么厉害,会不会羽化成仙啊?”
“这是顺其自然的事,哪能强求。”
“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趣啊!”荼蘼收拾完桌上的残局,长吁了一口气。
“既然觉得老朽无趣,那为何还要日日来?”夙心把手中的篇篇佛经往书架上放。
“大概是你的人格魅力吧。”荼蘼嘿嘿一笑,“原以为你真的很严肃,但意外地很平易近人啦。”
他手上动作一顿,阳光勾勒着他精致的侧颜,面上竟是勾起一丝清雅的笑来,顿时,整个屋子里似乎是花开春暖,阳光灿烂,他周遭似乎也明亮起来。
“是吗……”他轻声道。
虽然眼前的这一幕养眼得很,荼蘼却是着实吃了一惊,“你笑了诶……老人家。”
夙心正雀跃着,听到她说的后一句,立马就脸黑了,于是撇了她一眼,没做计较。
……
又是平常的一天。按着夙心自己说的,约是到了三月十日,他便又自己游历山水了。
荼蘼没去阻拦他,只是他一走,加上安轻尘又不常在她身边,她就一直觉得无聊得很了。
日子一点一点地难熬起来。如今韶华正好,她却是半分出游的想法都没有。
没有人陪着,她就觉得自己像是被软禁了起来,又不能去多远的地方看看,就只能日日翻翻夙心留下的佛经。
三月廿日,她蓦地觉得自己好像离安轻尘远了好多,往常在这地儿,因为有北小鸟,没多远她都能感觉得到,只是这一日,她就觉得安轻尘好像去的地方远了一大截。不祥的预感袭来,她有些放心不下安轻尘,若是被夜雨霖掳去了,夜戟残可怎么办。
一这样想,她就慌了起来。若是如此,她做了这么久的工作就白费了。
略略思量了片刻,她立即起身要出去。
这一日,外头也甚是奇怪,往常来来往往的,总是有不少小侍卫,今天却只瞧见几个。她没往深处想,寻着北小鸟的感应,她便跟了去。
风吹得这竹林簌簌作响,密密层层,落下阴影片片,她快速地穿了过去,生怕慢了半分。
却说安轻尘这边。
夜雨霖应了邀来到了这月坛,却只看到了夜戟残和安轻尘。
月坛是这么多年来,历朝皇帝前来祭祀的地方,并在此修建了不少宏伟的宗庙。可惜近百年来这地方愈发荒废了,宗庙已破败得不成模样,周遭是杂草丛生。
夜雨霖身边还带着几个小侍卫,他定定地看着站在祭台上的夜戟残和安轻尘,道,“荼蘼呢?”
夜戟残不动声色,似是了然了什么,“原来她真叫荼蘼。”
“朕来了,把她交出来!”
“来是来了,只是没有按约定来。”夜戟残道,“你既未遵守约定,那我也不必按你的要求来了。”
夜雨霖有些着急,“你可有好好待她?”
“自是比你待她要好得多。”安轻尘微微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土台下的他。
夜雨霖惊愕的神情转瞬即逝,“那让朕来此作甚?”
“逼你退位。”夜戟残不紧不慢地吐出了这样几个字。
“哦?”夜雨霖勾起一丝笑来,“看就得看你有没有能力了。”
夜戟残不知何时握住的一枚玉琮被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只听“乒——”的一声,夜雨霖便被不少人围住。
“你早该料到这是场鸿门宴。”夜戟残轻蔑道。
“即使是鸿门宴,朕还是会来的。”夜雨霖傲然道。只见他飞纵马挺矛,又引军一千来此。
论场面之浩大,却似飞沙走石,黑气弥漫,人马滚滚。
夜戟残将安轻尘推到了一边,不让她参与其中。
夜雨霖直冲向夜戟残,手握三叉戟,直向他要害刺去。
夜戟残也翻身上了马,拍马舞刀,与他大战起来。局势很明显的是一边倒,夜雨霖带领的人马明显要更胜一筹。
踏着刚刚发芽的碧草,荼蘼似乎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刀剑相交的声音。顿时,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她立即加快了脚步赶过去。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她揉了揉眼,竟是看到了一番刀光剑影金戈铁马的场景。
她即刻愣住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了一跳。那抹身着苍色长袍的她再熟悉不过的少年正与夜戟残做着殊死搏斗。
她正愣神,站在一旁的安轻尘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立即向她走来。她也看到了安轻尘,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安轻尘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小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制住她的喉头。
“安轻尘,你怎么!——”她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经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