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是山西一个盛产煤炭的小地方,还有挖不尽的石灰石和铁矿石,更有得是我们村后面的盘鬼沟,沟两面那色彩斑斓地大石头山。据国家的权威专家的勘探报告,和邻县为界的六十八平方公里的大山,蕴藏着地球上最稀缺地贵重金属,八十年代价值就超过三千亿美元,是老天爷恩赐给咱们中华民族不可多得地战略物资。
可能,盘鬼沟两面色彩斑斓的石头山是“天外来客”。如果不是,大自然也不可能在青石头大山环抱中,出现一座色彩斑斓的两个山包,而盘鬼沟就是“天外来客”被重力加速度给摔成两半出现的,而这块特大的巨石,把地下四十里长的煤炭挤压成特别优质煤层。燃点低,热量大,锃明乌亮的野头煤还特别耐烧,这只是自己的猜想。
“妈,喜海哥,丑孩和晨光在。宝奇,宝成,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咱盘鬼沟两面的山,是老祖宗留给咱野头人的宝贝。抗战时期打鬼子,小日本年年打,就是攻不下盘鬼沟。我们小时候就听我父亲说是丑孩他老姥爷说过,盘鬼沟是咱平野头三个村的保佑护神。现在是包产到户,个人经营,不管是谁来了,给多少钱,你们村委会都不能答应让他去开采盘鬼沟两面的山,一定要留给咱们的子孙后代。”
喜奎叔说罢,才从我的手里接过一支过滤嘴。
“喜奎,”四奶奶坐在炕沿上说,“都怨宝奇小儿傻,人家来了给了他两盒好烟,他就二不乎乎地领上人家十几个人下了盘鬼沟。回来跟我说,北京人吃的面不好吃,就是方便,开水一泡就能吃。拿回来让孩孩们都吃了。”
“喜奎叔,”宝成高兴地说,“你放心,盘鬼沟是咱们野头四个村的,谁他也别想来挖,明天我就去沟口钉上一块告示牌,以后死了人,谁也别想来找咱村委会。”
“这样最好。”陆晨光喜笑颜开地说,“宝成叔,有咱喜奎和村枣两位爷爷的话,我就在县里顶着,给多少钱也别想碰咱盘鬼沟的一块石头,我让县人大发个文!”
“晨光,你这办公室主任没有白当!”
村枣大爷高兴地夸奖了晚辈一句。
“宝成哥,外人不能下盘鬼沟?”
“丑孩,”四奶奶接上我的话,可笑地说,“盘鬼沟可是怪了,咱平野头的人下沟是啥事都没有,外边人不能去,县里人也不行,只有咱们野头村人领上才能行。”
“丑孩,”喜海叔点上烟袋锅,笑眯眯地说,“三八年刚过春节,你妈给你爸送来了情报,不光是你爸喝酒喝死了三个日本少佐,你喜亮大爷去城里给你姥爷送过年的酒,你爸领上我们给汾酒里面灌进去盘鬼沟的杀人盐,一次喝死了三十六个日本佐官。你喜亮大爷去送酒的当天,我们得到你村枣大爷的情报,还去黄峪头劫杀了日本鬼子的车队。十六辆卡车,上面除了三十六匹高头大马,还有满满五卡车吃喝和三十多个鬼子兵。你四爷爷下命令,让你没有见过的两个大爷和大姑父跟上我们四个人,去了黄峪头开了杀戒。三十多个日本鬼没有防备,你爸第一个跳上车,一刀就是砍了两个,我跟上喜奎跳上去,等砍完鬼子兵,脸上热乎乎的,等你四爷爷领上咱们村的人过来,身上就冷冰冰的。你喜奎叔拉上我刚点着火,你四爷爷一脚就把喜奎踢下路。我们装满他们带来大车小车,有驴车还有牛车。你喜荣大爷是最高兴,卡车上有三十六匹日本的高头大马,他也最会训牲口,谁知道日本马听不懂咱的话,等到天黑才下了盘鬼沟。你爸出去闯荡了几年,跟上你媳妇的爸爸妈妈识了字,不象我们三个就认识钱,你喜亮大爷是就会作饭。我们回了盘鬼沟,你爸看了你妈送的情报,领上我们就去沟口埋好一拉绳子就塌下来的两堆石头块,回观音菩萨那个洞里吃了你喜亮大爷的石条面。你喜亮大爷是个好人,骂我们是怕死鬼,你爸根本不在乎。等到初九,武田一雄领了三百多鬼子来打咱盘鬼沟,一进沟口,你喜荣大爷一拉,大石头先砸死了十几个日本兵。武田一雄急了,大阎王劝他盘鬼沟不能打早成了耳旁风。这个鬼子大佐,抽出指挥刀来一嚎,你喜奎叔端起歪把子一扫就打断他的胳膊。三百多鬼子象疯了一样就开始冲,你爸扔了两个手雷,领上我们就往回跑。跑回来就让你喜亮大爷中午包饺子。过年,你四爷爷送来四只宰好的羊,你喜亮大爷说不打赢了不给包饺子。你爸抓了一只野鸡正喂大蟒蛇,刚说‘好朋友,去杀了日本鬼’,话也就刚出口,日本兵冲下沟。真是不得了,大正月的就是两声雷响。我们还没有跑到洞口,山上积了两场大雪全都落下来。喜奎,我记是一百零九个?”喜奎叔高兴地一点头,喜海叔接着说,“那个雪一下就把洞口给堵死了,出不去也进不来。我们在洞里过了个好正月,天天吃你喜亮大爷包的饺子。等过了十五,我记得是十九中午,你爸喝了一碗你妈年前送来的酒,我们扒开洞口的雪一看,一百零九个日本兵已经让狼和狐吃得剩下一副骨头架,一个个吃日本兵吃成了血红眼。你喜亮大爷不客气,套上马车,让我们四个人往沟口洞里拉尸首。不是你四爷爷叫来四个村的人帮忙,我们几个得拉过了正月。拉完日本兵的尸首,你四爷爷留下四个村的人,让你爸开了个会,野头人发誓一定要打败日本鬼。晚上你四爷爷接来你村枣大爷,他还叫来你会打炮的村桦大爷他们三个人,你爸就给几家人安排在后面的洞里住。你爸高兴,就让你喜亮大爷给我们炒菜喝酒。等酒盅倒满汾酒,你喜亮大爷才说他也是听你妈妈她爷爷说的,村里有大难一定要下盘鬼沟,沟里能保护咱们野头村人平平安安。咱们野头人抗战八年,牺牲了将近四百人,日本鬼子每次攻打咱盘鬼沟,没有一次老天爷不出力的,就是老天爷见不得日本狗强盗!”
听罢,我兴奋地站起来笑出声音。喜奎叔笑眯眯地递给喜海叔一支过滤嘴抽,他就是不接,点上自己花梨木的玉石嘴铜锅大烟杆,美滋滋地抽起来。
“喜海哥,你是不是留下钱还想娶小媳妇?”
喜奎叔开了一句玩笑,喜海叔磕了磕大烟锅,叹了口气,说:“喜奎,咱四婶在,她知道。咱喜荣哥老大家的彩电是我跑进城里找晨光要了一张票,都是你们帮忙,没让我花一分钱,说什么老二也不能再让你们出钱了。我前几天接村枣哥的电话,就想要一张电视机票。要让喜荣哥嫂在地下知道了,让我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喜海叔,你给孙子存了多少钱了?”
我开口一问,四奶奶可笑地说:“他能存多少钱,就是想给孝顺他的你宝勤家买一台彩色电视机送到武汉去。”
“喜海叔,不就是一台电视机?小日本索尼二十吋的,你让宝勤哥过节去找我拿,省得我给你送过来。”
“丑孩?......”
宝成哥听我对喜海叔一说,他激动地站起来,接着说:“你等等,我给你拿钱去。”
“宝成哥,不就是一千七百一十四块钱,我替我喜海叔出了。咱这个地方离县城太远,收不着信号。哪天能收电视信号了,我给咱四奶奶和喜海叔一人送一台大电视!”
自己在车队的办公室里放着一台日本索尼牌二十吋的彩色电视机,是童薇见我回家,说我寂寞,非让我随车给带来的。自己没有开箱看,顺口一说,做了一次顺水人情。
“四婶,村枣哥,喜奎,咱们没有白疼丑孩!”
听喜海叔一说,我悠然自得地抽起过滤嘴。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台彩色电视机的礼物,我们公司董事会的董事都知道,没有自己从小到大铺下的感情路,绝对不可能让公司在艰难困苦的岁月里,一步一步地走出来。宝奇和宝成两位哥哥敢两肋插刀,为我们公司在十几年的时间里积累起几十亿元的财富,让我们走向一条共同富裕的路。
不过,自己对两位长辈许下的愿,还是我儿子阳阳跨过世纪后的第六年,自己去北京中关村的市场,买了卫星电视接收天线,给村里人家家户户装上,替我兑了现。
这事是八五年国庆节前,我转业回到自己的第二故乡,在车队闲得没事干,听说车队每季度要去市燃料公司批指标用煤,一问一个冬天连职工食堂才卖给二十五吨煤,一吨煤不仅一百三十五块钱,还得给经理送两条好烟,单位根本不够用。自己跟队长王德明当面夸海口,回老家拉一百吨取暖和生活用煤,除了汽油钱,每吨煤绝对不会超过五十块钱。王德明一听,马上让老会计纪玉华去银行取了六千块钱现金,让我领上五辆挂斗车回老家去拉煤。不过玉蜓桥,挂斗车从公路上开下石头路,沿着河边到了村南头。自己到了村里的煤矿刚下车,宝奇哥跑过来,让矿工全部装炭块,拉上我就说笑着往家走。自己进门,先给四奶奶和喜海叔放下从自己提来的糕点,村委会的当家人,一吨炭往我要三十五块钱。碰上喜奎叔和村枣大爷去北京开会,专程回来,向晚辈也是村里的掌权人传达了一个重要信息。让平野头四个村的老老小小,一定要看管保护好自己的“金娃娃”。
煤和炭是有区分的。在我们老家,煤单指的是面,只有块才能叫炭。我的第二故乡缺煤,这是不争的事实。
山西地处黄土高原,无霜期短,我们老家的农作物是以玉米、小米和豆类为主。我们县也种麦子,只是县城周围的平川地才种。我的老家到现在也没种过麦子,而石条面是拿黄豆和玉米面按一定比例掺和到一起磨成的。自己喜欢吃石条面,还是喜奎叔从老家带来的。自己那时刚吃饭,婶婶一见就爱戏逗我,一来二去,给自己生活上打上了烙印。
我的第二故乡就是产麦区。不过,当地人吃白面无非是面条、饺子和分不开层的烙饼,其它单没有花样了。而去了我们老家,面条的花样就有二百多种,烙出来的饼,是金黄色的,千层不散,面焦里脆,你吃了单忘不了。
吃面食的冠军,地球人非我们地区人莫属。
我的老家离县城有五十多里路,村口古老的玉蜓桥下,小清河蜿蜒流过,是全县人的母亲河,小清河的发源地就在盘鬼沟。野头村是四个小村,无论玉蜓村,还是中野头和下野头村,村村都有儿女亲家,户户都能沾亲带故。抗战时期,四个自然村合并成了一个村,因为四个村的人都姓“陆”。外姓人也有,只有三户人家,是爷爷辈逃荒,来村里的煤矿当矿工,抗战爆发后回不了家,留下来一起打日本鬼子的。他们现在跟平野头的村民没什么区别,孩子们都知道自己是平野头的人。我们村人对盘鬼沟有一种敬畏之情,那一条长达三十里的深沟,不仅养育了忠厚朴实的老百姓,还是抗日军民的根据地,而且是抗战时期八路军伤病员的疗养地,更是日本鬼子三光政策封锁下的一块“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