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的大路旁,住宅高楼的十九层阳台上,我打开向上翻动地玻璃窗,一个人悠闲自得。先放在小椅子上一杯茉莉花茶,然后坐在儿子阳阳特意给我们老两口买的安乐椅上,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支自己抽了两年的红盒金嘴七匹狼过滤嘴烟,心情有一种说不出来地喜悦。
自己马上要当爷爷了!
自从八十年代有了计划生育的政策,在城市里,谁家添个儿或是加个女,比过大年都要热闹。
我们家单缺孩子,而且已经延续了三代人了。
父亲就姐弟二人,可姑姑长什么样,比我大十岁的姐姐,在老家一直生活到上中学都不知道,更别说我了。听村里的长辈四奶奶说,我的姑姑六岁就去临县做了童养媳,因勤劳贤惠,婆婆家还给盖了三孔新窑,才成了亲。三七年的冬天,一家人五口人残死在日本鬼子的屠刀下。母亲有两个哥哥,都当了日本鬼子的狗腿子。老大狂妄,仗凭和日本鬼子驻军大佐武田一雄的“铁哥们”关系,拿我母亲的婚姻当“幌子”,引诱我父亲走进他设下的“鸿门宴”。母亲把实情传给父亲后,父亲只身一人闯进老地主的院门。在一院子地主老财的面前,父亲一拳把日本鬼子的“铁哥们”打进水缸里,是打死还是淹死,只有他知道。老二也是让母亲设计,父亲和我喜奎叔一起把他活捉后,吊在盘鬼沟的树上喂了狼,两个人没有留下后代。我们这一辈还是姐弟俩,姐姐有三个儿子都是军人,她的小儿子比我闺女璐璐还大六岁,孩子都是军人,不在身边工作。璐璐没有考上大学,从北京跑到我承包的车队当了会计,自己找老会计纪玉华的儿子龚建国。两个孩子九六年春节结婚,第二年就给家里生了一对龙凤胎,全家人高兴地都难以言表。
“爸,我吃饱了。……”
“睡你的觉去。”
“我想去……”
“哪有老爷们进产房的道理?”
“我妈跟我姐都去了?”
“你姐跟上我回来干啥?你姐夫先去接一接你喜奎爷和奶奶。等接过来两位老人,他可能想去市场给你媳妇买两只乌鸡。上海人讲究吃这个,我们那个市场没有。”
“爸,小雨她爸爸妈妈下午三点到。”
“下午,你跟你姐夫去机场接一下。”
“爸,我姐夫开谁的车去接我喜奎爷了?”
“起床过来,他拿上我的车钥匙就去了。阳阳,以后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不能老去熬夜。人是天生是有生物钟的,自己经常破坏自己的生物钟,没有后悔药吃。”
“爸,就这几天。这是小雨的车钥匙,在车库东门。”
说罢,阳阳可笑地转身睡觉去了。
跨过世纪的第五年,儿子戴上美国哈佛的博士帽,回国前给我来电话,他让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小雨到北京来看我。自己高兴地回家过春节,想着看一看还没有见过面的儿媳妇小雨。谁想到儿子弄巧成拙,我手里的宝刀,吓的小雨没有进门就跑了。自己拿了五千块钱,让阳阳去了一趟上海,他一个人第二天早上坐高铁就回来了,进门就哭。到了半上午十点多,我才从童薇口中得知,儿子去丈母娘家,两位医学院教授请阳阳当上门女婿,气的他就坐飞机就回来了。阳阳考取博士文凭,被美国一家公司聘用,通过实践,手拿几项高科技专利,在一次专利展销会上被一家国际大公司以年薪两百万美元“收购”了他。我和喜奎叔一商量,请了几天假,开上自己的别克面包车,让阳阳陪上喜奎叔和婶婶,回老家住了几天。儿子回去给爷爷奶奶扫了墓,坐在四奶奶家的堂屋里,吃着石条面,他刚说他要是回国就想留在北京,进国有大公司工作,原来儿子就是凭自己的专利高技术在美国大公司混饭吃。长辈们惹孩子高高兴兴地住过了正月十五,他又回了美国。一晃五年过去,自己也是破天荒,半夜三更拿起电话和儿子越洋聊了一个多小时,动员他回国发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拿自己的专利技术为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自己是真想儿子,从小到大,加起来在自己身边度过的时光满打满算没有两年。时隔三个月,儿子就神采奕奕地回来了,自己亲自开上给他花了一百五十万买的“凯迪拉克”越野车去机场接他。阳阳一见,抱住我们就哭。他说他回来再也不走了,还把他全部积蓄交给童薇,要为我们老两口安度晚年。阳阳回国不到半个月,被一家国有大公司“收购”。先给了他六千万,去开发他从美国带回来的专利项目。孩子争气,六个月出产品,一次验收通过,领了奖金,又“考验”了两年,这才娶了闹了几年别扭的上海媳妇小雨。小雨被送进产房,阳阳才放下手里的工作,回家准备当我孙子的爸爸。
儿子虚岁四十了!
阳阳可能刚刚进入梦乡,自己就想着自己的《回忆录》写什么,从什么时间开始,手机单响起铃声……
“丑孩,回来了?”
“姐,昨天晚上就回来了。”
“小雨进产房了没有?”
“早上刚进去。童薇和璐璐都去了。”
“中午饭你别管,我跟你姐夫马上过去。”
“姐,辛苦你了。”
说罢,我可笑地合上了手机。
自己不会炒菜作饭。上小学成了孤儿开始吃食堂,参军以后怎么吃饭军人都知道。结婚回家有媳妇,老了有闺女,就是现在,我们公司的食堂在市里也是一流的。
自己正琢磨自己的《回忆录》,就听见门铃响。一个人慌慌张张地穿堂过屋,推开防盗门一看,喜出望外。
“喜奎叔,你好!婶儿,快进来。”
自己迎进两位长辈,女婿龚建国提着四只乌鸡进门去了厨房,出来忙着到客厅里泡龙井茶,转身又去厨房洗水果。自己高兴地递给喜奎叔一支老人爱抽的大重九牌烟,给婶婶放下一杯茶。老人一问我那一对双胞胎外孙子,女婿知道还没起床过来,放下水果,转身就要去叫一对俏皮鬼。
“建国,你管他们干啥?考上北大,节假日睡个懒觉是正常现象,开车去接你姑姑一家人。“
龚建国听我一说,拿起手机出了门。自己高兴地坐下,点了一支过滤嘴,接着说:“喜奎叔,我姐一会儿跟我姐夫肯定要陪我姑姑一起来,我让她给我婶包三鲜馅的饺子,给你喝八一年的汾酒和五粮液!”
喜奎叔一听,笑眯眯地打了一下,拉我坐在身边。
我的喜奎叔是一九二三年生人。他胸怀豁达,性格开朗,是三七年参加抗日的老兵。老人慈眉善目,诚实待人,当了一辈子领导,确和声细语,平易近人。离休后不是让婶婶陪着回老家住几天,就是来我们公司歇歇脚,安度晚年。
不过,喜奎叔很少去自己的姐姐家,就是长外甥梁少勇请,实在是推托不过去,才让婶婶陪上去坐一坐。可能有些老同事都不知道,老人是五兄妹中最小的,父亲和两位哥哥,还有大姐和姐夫都为新中国贡献出宝贵生命。我的叔叔看不惯二姐和姐夫骄惯自己的小儿子和小闺女,让他们兄妹小时候经常欺负我。姑父梁宏亮为此事单在喜奎叔面前抬不起来头,成了家丑一件,从来不敢对外人说起此事。
姑父梁宏亮前年过世后,姐弟们才正常来往。
“丑孩,”婶婶高兴地说,“中午,你姑姑肯定来,你姐还能不叫来老人,咱们老少四辈高兴高兴!”
听罢,自己真是心花怒放。
婶婶也是一位眉清目秀的才子。她和叔叔在抗日风火中结为夫妻,住在盘鬼沟里,跟上我母亲学习成才,抗日杀敌,为老百姓的利益朝朝暮暮,解放建国,跟歪风邪气打了四十年交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是两位九十多岁老人,为党工作一辈子的“座右铭”。他们走在马路上,一般年青人还跟不上,是自己最尊敬的长辈之一。
我从小就受到叔叔和婶婶的疼爱,特别是自己参军十七年时间里,更是得到了婶婶无微不至地照顾,连爱人童薇都不止一次地说过“咱们一定要好好孝顺叔叔和婶婶”,儿女们更别说了。只要回家,女婿顾不上看孩子,也得提上礼物先给两位老人送过去。儿子一回国,除了忘不了在老家居住的老奶奶,国内什么时髦单给爷爷和奶奶买什么。两位老人离休前在******工作,别人敲门敲不开,对我们一家人另有“暗号”,还得事先电话说一声,搞得神神秘秘。两位长辈先后从******离休以后,童薇代表我,经常去家里转一圈,更别说逢年过节了。连婶婶在CD工作的儿女们都说我们“以前是一家人,现在是辈辈亲”。两位老人来家里坐一坐,吃顿饭,还要带来礼物。说句实话,自己六岁前一直在母亲身边生活,见到父亲前,一直在喜奎叔怀里长大。
我出生在四川CD,母亲在省委组织部工作,她先后去宜宾和泸州任过职。自己出生后就生活在省委家属大院里,喜奎叔下班就抱上我玩。姐姐是喜奎婶五三年从老家四奶奶身边和儿女们一起带来的。自己在喜奎叔怀里都长到快上学了,还没见过父亲的面。五五年过了元旦,母亲回到CD,一进门就抱起来我来就亲不够,那个时候我都记事了。
“妮妮,好好看着丑孩,我们去几天就回来。”
说罢,母亲转身对婶婶说:“小芸,我跟喜奎去去就回来,妮妮和丑孩你照顾,最多一个星期时间。”
“喜英姐,你们就放心去吧。”
婶婶拉着我,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目送喜奎叔和母亲前后跨进美军吉普车,警卫车紧跟着驶去。
吃了晚饭,婶婶哄我睡觉,我就缠着她讲故事。
“丑孩,你妈就是咱县的穆桂英,花木兰。咱县三七年就让日本鬼子占领了,陆老财,就是你姥爷听上你大舅的话,投靠了日本鬼。你大舅去日本留过学,听说早就认识驻咱们县的日本大佐武田一雄。这个老鬼子,想抢咱村的好煤,还惦记着你家的金银财宝,派了一个小队的鬼子,就住在你四奶奶现在住的后院里,从外面抓劳工,给他们下井挖煤。你妈是真有本事,就让鬼子住在放金银财宝的屋里,每天给站岗放哨,五箱金条,六百五十万块袁大头都留给你喜奎叔和咱八路军。三九年春节前,你爸单枪匹马闯进你姥爷家,一拳把你大舅打进存水缸里呛死,才让你村枣大爷在警备队里说一不二。你爸上了台阶,一刀砍了鬼子的宪兵队长,出手拿飞镖放倒四个日本兵,提起你姥爷就往你喜海叔现在住的院里走,扔到地下,饶了你姥爷一命。是你姥爷知道你两个坏舅舅当了日本鬼子的狗腿子,自己没脸再做人,拉你姥姥一起跳了井。咱也不知道你妈给鬼子说了什么,头年把三十多鬼子兵骗进煤窑,一个也没有跑出来,全都死在废矿道里。前年开春,你喜奎叔回家接我们,领上人刚挖开,里面全是鬼子兵。你喜奎叔说,是你爸亲自把话传给矿工头,他们就领鬼子兵走进废弃的矿道里,矿工头赶紧躲出来,让矿工给放了两炮,三十多个鬼子兵都给活活地饿死了。”
“婶婶,我妈说日本鬼子就想要我姥姥家的金银财宝,她还说我姥爷卖国不卖家,我爸才饶他一命。我妈听上我爸的给鬼子画了一张图,让鬼子自己去找。听四奶奶说是我妈让我姥爷送鬼子进了煤窑口,进去就没见一个出来。四奶奶说我爸就是看我姥爷还活埋过日本鬼子,才饶他一命。”
婶婶听姐姐一说,高兴地笑出声。
母亲智勇双全,在抗战中何止这一件事,绝杀过不下一千人的鬼子兵。上至大佐,下至朝鲜半岛运来的士兵,她恨透了日本鬼子,把她逼的家破人亡。而父亲服从上级命令,离开家乡,去外地作战,曾经毙杀过日本的将军,受到八路军总部的嘉奖,打日本鬼子,绝对不比母亲差到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