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只觉得眼前一黑,凌清羽昏了过去,无力地瘫倒在地。
对于杀人越货,山鸡也是见怪不怪,他不耐烦地催促道:“大哥,咱们快点走吧。”
刀疤男点了点头,心思一转,说道:“免得留下后患,这小子可不能留着。”
他说话间,走进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凌清羽,三人的眼眸中都透露着阴冷。刀疤男人举起尖刀,毫不迟疑地刺了下去。
黄昏离夜又暗了几分。
“砰!”
电光火石之间,尖刀被快到看不清的器物重重地击飞了出去,“哐当”一声远飞在地。同时,一道狂放带着不羁的声音传来。
“这小子不过十七八岁,尔等竟然也不放过。”
三人悚然而动,举目看去,一柄铮亮锋利带着英气的长剑直插在地。剑柄之上竟立一位身着浅黄紧身道服,模样清俊飘逸的男子,只见其身形笔挺,食指中指并拢,点在额前,一副沉思模样。他的腰间系着一酒葫芦,双鬓夹着几缕白发微微飘动,散发着侠骨仙风之气。
来人隐隐透着无比的气势,一眼便知绝非常人,三人略感畏惧,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你、你是谁?最好少管闲事!”铁牛心中虽惧,依旧撞着胆子质问。
“我?”男子微微侧头着沉吟片刻,潇然自答:“今宵有酒今宵醉,一夜独孤梦惊鸿。”
话音刚落,男子拿起酒葫芦,微一用力,酒塞迸起,豪爽地饮了一口,霍然而止,肃然道:“杀人偿命,你们自己了结吧!”
男子站在那半人高的剑上,居高临下,更显得孤高轻傲。
三人皆是震了一震,面面相觑,彼此眼中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惊慌。眼前之人的话语听似狂傲不羁,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透不过气来。
“装神弄鬼,老子才不怕你。”铁牛忽然放开胆子,在其余两人震愕的目光中率先冲了上去,张牙舞爪地举刀劈向男子。
男子霍然侧头,在尖刀快要攻击到他的时候,几乎眨眼之间便消失在原地。向前一个前空翻的动作,顷刻之间,男子竟然就到了铁牛的身后,让其扑了个空。
铁牛和那两人大惊,哪见得如此诡异之人。前者惊愣地转身,却见男子仰着头闭着眼嗜酒,甘醇美味的酒香令之爽朗地呵了口气。
“啊!”铁牛片刻愣怔,发疯似的再度竖劈下去。
男子依旧闭眼,身躯后仰,倏然形动,单脚倚地,飞速后退。
刀疤男和山鸡都看傻了眼,被男子诡异的能力震慑在了原地。铁牛追着男子连劈带砍,可是对方的速度不快不慢,却就是差半人的距离。
“呼—呼—呼—呼—”铁牛喘着气。
此时,男子眼睛才睁了开来,目光中露出一丝锐利。同时,凌清羽也从昏厥中苏醒过来,睁开惺忪的眼睛时,眼帘中意外出现男子的身形,不禁愣了一愣。
“起!”男子一声喝道,只见原本直插在地的利剑一声吟颤,短暂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之后,突然凌空飞起,一瞬间便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飞到了男子手中。
三人惊不可遏地望着男子。凌清羽惊愕之余,心思立刻飘到了福伯身上,跑到了后者的身旁。
“福伯,福伯!”凌清羽神色凄然,不断地呼叫。
“啊!”
“啊!”
“啊!”
……
顷刻后,三道凄厉的声音纷纷响起,接着便是不住的哀嚎声。
凌清羽不禁抬头看去,惊魂不已。只见那三人的耳朵皆是被锋利的剑刃斩落在地,鲜血滴落染了一地的殷红。
“今天暂且留你们一命,日后须弃恶从善。若他日再为非作歹,我定不饶你们。”男子语气冰冷,透着阵阵寒意。
三人哪见过这等神通之人,也不顾耳朵传来的阵阵剧痛,纷纷甩开兵器跪倒在地,拜伏道:“谢大侠饶命!谢大侠饶命!”
山鸡悚然地将从福伯这夺取来的财物安放在地上,和另两人惊慌失措地逃出了前院,并磕头致歉地将所得的财物纷纷还给了边上几户人家,惹得被劫夺的村民又惊又惧又喜。
男子眉宇间的寒意缓缓消散,转而看向凌清羽,还有紧闭着双眼的福伯。凌清羽神情悲伤之下,说不出的痛苦。
“福伯,你不要死啊!福伯……”凌清羽紧紧抱着福伯,希望能唤醒对方。
八年前,凌清羽和娘亲分开,由福伯抚养长大,对方是其在这世上仅次于娘亲的亲人。此番黑发人送白发人,他又如何不伤心欲绝?
血色残阳,入夜前最后一丝昏暗的光亮,安安静静地撒在清源村,带了几分悲凉。
“呃呜!”也许是老天开眼,亦或是回光返照,福伯嘴角吐出一抹憋了许久的血,有了一丝生机般动了动。
凌清羽止住眼角的泪,欣喜中带着急切地喊道:“福伯、福伯……”
男子蹲了下来,说:“让开!”
凌清羽眼眸带着紧张,任由对方接过福伯略带冰冷的身躯。
男子仔细瞧了眼,带着英气的眉宇微微皱了皱,一声叹息,看得凌清羽一下心悸。他从怀中摸索了下,拿出一瓶上印青案的瓶子,从中取出一粒青色药丸,放入福伯口中让其服了下去。
“哎!”男子叹息一声,起身负手背对身后的一老一少,独自面对着夕阳,淡淡地传来话语:“他失血过多,此刻怕是回天乏术。我刚给他服了丹药,能暂时保住一丝气息。”他停下话语,半晌才低声道:“有什么想说的话,趁着此刻早些说吧!”
闻言,凌清羽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再度化为了云烟。只见福伯脸上竟然有着红润的气色,仿佛一生最后的精力都汇聚在了脸上,却正不可停留地消逝。
“清、清羽。”福伯脸上浮起了一丝安然的笑容。
凌清羽立刻凑了过去,接话道:“福伯,清羽在呢?福伯……”
说着间,他润湿的眼眶将那泪水缓缓滴落。面对唯一挚爱将自己养育长大的亲人离去,那种爱别离却又无可奈何的苦,弥漫在他的整个身心世界。
福伯略显浑浊枯黄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欣慰,干瘪的手从衣襟下颤动着拿出一物来,摊开手掌,却是一块乳白色的环形玉坠,雕琢精美。
“清羽,八年前你娘将你托付给我。”福伯轻咳一声,嘴角干涸的血迹再也没有流出血来,“这块玉坠是她留给你的唯一东西。咳—咳—她希望我永远不要把玉坠交给你,但是现在我快死了……”
凌清羽嘴角有着无尽的苦涩,道:“不会的,福伯。你一定会活下去的。”
他突然转向男子,见对方正在前方默然凝望远方的夕阳,便恳求道:“剑仙,求求你救救他。”
男子侧头默然不语,阳光逆向照射过来,与夕阳相比,他的身影略显暗淡。
福伯紧紧攥住凌清羽的手,将玉坠放在对方掌中才踏实。他眼中闪着无比的郑重,道:“清羽,你听我说。咳—”咳嗽再度打断了话,但他重新鼓起最后的力气,仿佛必须将最后的话说完,否则难以瞑目,“你带着玉坠,去、去、去……”
“扬、州、城。”福伯最后一口气几乎难以上来,直到燃尽仅剩的油灯,才终于说出口。
三个字落下,福伯气息俱灭,脉搏也停了下来,垂下了眼帘,倒在了凌清羽的怀中。
“福伯、福伯、福伯……”凌清羽连续呼唤了几声,直到感受不到对方任何生命迹象,躯体冰凉,他才知道,对方已经死了,永远地离自己而去。
夕阳消散,暮色苍茫,夜幕悄悄地笼罩了清源村。
小草屋,也是大榕树的后边,是一块荒芜的空地,对面是一片不知名的杂草丛。一块木质的简陋墓碑插在土地之上,上刻“福伯之墓”四楷体字,后边则是隆起的土坟。
凌清羽朝着土坟连着磕了三个头。除了他外,还站了村里其他几户熟识的人家。虎子他爹领着虎子和村里其他叔伯辈的人也都在这里,其他家户虽然损失了些财物,但是幸在未有人伤亡。此刻都好言安慰凌清羽。
“清羽哥哥,你不要难过了。”虎子虽小,却挺懂人性,上前一步到凌清羽身旁,安慰道。
凌清羽侧头勉强笑了笑,道:“清羽哥哥没事。”他站了起来,面对虎子他爹,道:“王大叔,你们都先回去吧。”
“哎!”王大叔叹了口气,愧疚道:“若不是我们都出了村去,也不会发生这等事儿。清羽,说来责任还是在我啊!”
王大叔身旁一位身材魁伟的中年男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我们也有错,下次大伙儿要留一半人在村里才行。”
“是啊,是啊。”男人的话得到了其余人的认可。
凌清羽道:“王大叔,李二叔,你们不要自责了,谁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情的。”
王大叔默然片刻,问道:“清羽,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面对众人的目光,凌清羽道:“我想去找我娘。”
众人微愣。王大叔点了点头,问:“好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这时虎子一把抱住凌清羽的腰,嘟嘴道:“清羽哥哥,你不要走。”
凌清羽低头愣怔地看着虎子,伸手摸了摸他茸茸的短发,道:“虎子,你要乖乖地听你爹的话,知道吗?”不管虎子脸上低落的神情,他目光再度投向王大叔等人,道:“我想、明天就走。”
王大叔等人微微颌首。村里有丧,他们的心情也不好过。几人各自回到了家中。王大叔本来想为凌清羽设宴送行,但是还是被推辞了。
凌清羽回身往小草屋而去,却见那剑仙模样的男子正双手杵胸,站在大榕树下。夜风吹起他两鬓的细发,凌乱飘动。
“剑仙大侠。”凌清羽走过来喊了一声,“咯噔”一下跪了下来。
原本还一副严峻高冷模样的男子登时身动,道:“臭小子,你这是干嘛?快快起来。”
凌清羽自顾自叩首,道:“若非您今日搭救,只怕……您的救命之恩,清羽无以报答。”
男子扶起对方,深邃的目光定在凌清羽的脸庞上,斜着头沉吟了下,又速速摇了摇头,道:“修道之人行走江湖,锄强扶弱,本是分内之事。你不必过于在心。”
凌清羽低了低头,问:“还不知剑仙大侠的名字,来日若有机会,清羽必定报答。”
男子忽然摆手制止了对方,喝道:“别叫我大侠,我可受不起这个名字。”
凌清羽一怔,低低地“哦”了一声,讷讷地道:“剑仙师傅……”
“哎……呀!”不待对方说完,男子把话拉得长长的,癫癫地挥舞着手,不经意间脸突然蹭到凌清羽面前,距离只有咫尺,吓了后者一跳,却听到:“臭小子,别叫我大侠,更别叫我师傅。再叫,我就……”他食指中指并拢,往脖子一抹。
凌清羽吓了一下,虽然知道对方出于玩笑,但对其大开大合、复杂多变的性情,他也不禁小怕,问:“那不知,”他踌躇了下,“怎么称呼您。”
男子拿起腰间的酒葫芦惬意地呷了一口,又别了回去。他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再度合并,在胸前交叉成十,忽然分开一挥,同时向前几个踏步,竟倏然腾空而起,由下而上往半空中飞去。
夜幕下的苍穹,那一轮淡淡的银月照射下来,更衬托出凌空飞去的男子几缕侠骨仙风之气。
虽然见识过对方的神妙本领,凌清羽依旧目瞪口呆,上前追了几步,口中喊道:“剑仙师傅,剑仙师傅,”他大喊问去,“您叫什么啊?”
只听那半空中远远地传来一句诗。
“今宵有酒今宵醉,一夜独孤梦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