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亮亮是我们班上的同学,也是一群学生的大哥,他们都称他为‘赖皮’。关于他们在学校里打架闹事的消息,我也听说过一些,但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就是听听罢了。
大概是因为做流氓就需要不断的找事,不然就显的不够有实力。所以,他们常常没事找事,比如走在路看见别人长的丑,就嘲笑他别人影响市容。别人长的好看,又没理由的上前揍人一拳,然后说:
“我就是看不惯长的好看的人。”
我和他不熟的时候,他也曾这样对我。他和他的那群死党们,围在我的桌子边,对着我指指点点,有说有笑。他们说:
“明明是个职校生,却成天捧着一本书装冷酷。”
我不理他们,只是盯着我的书。他们在一旁自娱自乐的把我头到脚评价了一番,仍是不过瘾。赖亮亮扯过我的书,说: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我最讨厌别人在我看书的时候抢我的书,四年级的时候,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和陈嫣华翻的脸。我想和他争吵一番,但发现自己根本不屑和这样的人争吵,我觉得这样的人就是个流氓,难成气候,你有能力怎么不去跟外面的人打架试试?我尽量让自己显的平静,我说:
“把书给我。”
大概是没有想到我竟然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如此平静吧,又或者是他很想看看我生气的样子吧,他把书举的高高的说:
“大家快来看啊,我要把陈江南的书撕了,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发火。”
我不发火是因为没有达到我的底线,但是,在他说出那句话后,在他撕掉我的书前,我已经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我说:
“把书还给我,我不想惹事”
结果当然是我被他们一群人打的鼻青脸肿。第二个星期回校的时候,我一路上都在想办法,如何能摆脱他们对我的纠缠。惹上这样的同学,怕是在这个学校也没法宁静的过了吧。
出人意料的是,赖亮亮像兄弟似的,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说着一些道歉的话。这让我有些惶恐,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笑面虎?这难道是一下场暴风雨前的平静?过了一会儿,他问我:
“对了,老虎是你什么人?”
我不知道他说的老虎是谁,难道是陈虎?我说:
“你是说第三职校的陈虎?”
“对啊,那还能有谁。”
我仍是不理解,当我告诉他,陈虎是我的兄弟时,他说:
“老虎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以后,在第一职校,我罩着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更糊涂了,难道陈虎果真像他当年说的一样,他要在第三职校闯出个名堂来吗?我说:
“陈虎很厉害吗?”
“是吧,第三职校的老大,所有职校的老大都听第三职校老大的话。”
自从陈虎提早进入职校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我甚至想不起上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那个星期放学后,我去陈虎家找他,他像往常一样,从不回家。我很想跟他说声谢谢,同时,也很想告诉他,做人还是要低调一些,今天你能揍别人一顿,保不齐,明天别人也会报复你,我可不想这样的事发生在兄弟的身上。
有了赖亮亮的保护伞后,我在第一职校也算是混的顺风顺水。我可以安静的自己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也可以和同学一起打闹,但是,绝对没有人敢在我的背后说我的坏话。
高二那年的冬天,我们久违的又聚在了一起。学校还没放假的时候,陈嫣华就在信里说过,让我在正月十三那天陪她一起去参加祭祖。而陈虎则是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我在他家给逮住的,除了那天,我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日子值得他回家。
那时候,家里已经不再给我们准备小灯笼,所以,我们像儿时一样跟在队伍后面,不一样的是,我们手里没有小灯笼,也没调皮的前奔后跑。父亲不再像以前一样参与抬塑像,但我仍时不时的会想起小时候的陈虎,他曾站在这队伍中对我们说:
“陈江南,你看着吧,等长大了,我会抬塑像的,还有你,和我一起抬塑像。”
但眼前的陈虎和那时的又不太一样。眼前的陈虎,高大魁梧,他的脸上已经略显成熟,我和陈嫣华站在他的身边显的稚嫩很多。听说,他在去第三职校时,天天健身,同时也天天练习英语,我和陈嫣华笑他说:
“哪有黑社会老大天天学英语的。”
陈虎讲话的口吻也显的成熟了很多,他说:
“听说义乌现在做外贸能赚大钱,我得学好英语,还有一个学期,我马上就要实习了,所以得抓紧时间多学习学习。”
我和陈嫣华惊讶于他的表现,我说:
“做生意也不是靠你的几句英语就可以的。”
论英语,我自认为比陈虎要厉害很多很多,但当时的我,很是自卑,我甚至不敢想我的将来,我不知道我会成为怎么样的人,甚至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对别人说:
“我要做律师,我要当作家。”
对我来说,那已经成为了童年的梦想,和现实是不一样的。但是陈虎却对他的未来很有把握,他说:
“我都想好了,我们学校一个学姐去年毕业的时候去给别人当店员,到时候她会介绍我也去。我可以从店员做起,反正有什么就干什么,到我什么时候都会了,那我就应该可以自己当老板了吧。”
陈虎想给自己当老板,陈嫣华想考浙师大,他们都有各自的梦想,甚至信心满满,而我正走在和自己的梦想南辕北辙的道路上。
照例,队伍回到灵威庙后,我们要去先祖的塑像前给自己许个愿。想起来,有好几年没有参加祭祖了,浪费了好几次许愿的机会。许愿的时候,我偷偷的祈求先祖把我的好运转赠给陈嫣华和陈虎,保佑他们能实现自己的梦想,那是我第一次在许愿的时候不那自私。
我仍旧浑浑噩噩的,对自己目前的状况很不满意,但又从没认真考虑过要做任何改变,时光一晃很快就到了高三。
二零零四年,那年我高三,我家迎来了一件喜事。我在灵威路住了十七年,之前一直传闻灵威路马上就要被拆迁,但传了好几年也没见迹像。一个周末,父亲突然说要带我去看房子,我跟着父亲出了家门,走了二十分钟。那里有一百多幢新造好的独栋小楼,外墙还没有粉刷,门窗也还没有安装,但也足以看出它的气派。父亲指着楼房说:
“以后我们住这里吧?”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会吧,太漂亮了,一定要很多钱吧?”
父亲笑了笑,说:
“不多,咱们两幢老房子,抵掉一幢,再添个十来万就可以了,到时候再简单装修一下,一共也就二十来万吧。”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经济观念,我对父亲的收入也不了解,既然父亲说也就二十来万,那应该就是对他来说毫无压力的意思吧。但是父亲又说:
“另外,我也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抵掉一幢后,另一幢老房子有人想买。”
“不会吧,老房子也有人要?”
父亲给我解释说:
“其实他们是想买这里的新房,但是有规定,这里的新房是一定要村民才能购买,而且一幢老房子只能抵一幢新房。”
“哦,那他们就是想利用我们的老房子买这里的新房吗?”
父亲点点头,然后说:
“你说要卖给他们吗?你也长大了,对家里的事,可以发表你的意见。”
父亲高估我了,那时候,我整天只知道看小说,完全不谙世事。房子是人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让我一个孩子来决定这么重要的东西,显然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想了很久,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父亲,便说:
“随便吧,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位想买老房子的人叫大贵,后来又三番五次的登门表达了购房意愿。父亲本就是个传统的人,在他眼里,房子是祖宗传下来的,不能在他手里越变越小,所以每次都把大贵拒之门外。但大贵像是抱着必胜的决心,在家时登门拜访,在街上碰见时又追着不放,甚至连父亲在单位里也能被他逮个正着。
出人意料的是,有一天晚上,陈仲明突然也为这事从迪拜打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便开门见山说起了老房子的事,父亲听了很久,终于听明白了,便问他:
“敢情你是给大贵说情来了?”
陈仲明在电话里呵呵一笑,又接着说:
“还是老哥你聪明。”
然后他又搬出了他的那套理论:
“老哥,你家就一个儿子,难不成你想买两套新房吗?如果不是,老房子放着有什么意义呢?灵威路已经拆的不成样子了,你留一幢老房子在那,搞不好还会被人说你陈浪潮搞特殊呢。再说了,一幢老房子能卖十几万,你卖一幢,抵一幢,相当于不花一分钱就能住新房,何乐而不为呢?”
房子可是大事,但陈仲明的话在父亲心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父亲拽着电话犹豫了很久,见父亲没有动静,陈仲明又接着说:
“老哥,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能害你吗?”
那通电话之后,父亲又考虑了几天,最后在犹豫不决间和大贵签了卖房契。卖了也就卖了,反正对我言,都是一样的,对父亲来说,也许也能减轻很多压力吧,日后的装修也需要很多的钱。反正,对我家而言,住新房确实是一件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