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王二狗的直觉告诉他:时间不多了。
船舱中静得像是没有活人。奇怪的是,舱外静得似乎也没有活人一般。
王二狗心生一计,他故意重重叹了口气。果然,吴嘉直脖颈动了动,似乎是在朝着他这里望。
王二狗又叹了口气。
“唉……”
吴嘉直接了话茬“怎的?白日里牛皮吹得无限风光,如今也认命了!”
“唉……我承认吹牛了,现在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你说我抽了什么风,逞什么英雄?”
“你他妈还把老子捎带上了!”吴嘉直火道。
“嗨,息怒息怒,主要是你也没什么冤屈,死了便死了,没准在你家明尊的保佑下,还能在烈火中永生——可我王二狗也没有信仰,西方佛老,东方的菩萨,江浙的明尊都不认得我——可是,我若真死了,江湖上的一宗悬案便没了头脚,真是不忍心让奸人得利,让正义之士沉沦,让武林正义从此暗淡……”
借着窗外昏昏的光,王二狗还是看到闷葫芦的后背剧烈的颤了一下。
吴嘉直道:“别把自己的死看得这么重要似的,你以为你是谁?怎的总是改不了吹牛的毛病?你知道么,这是妄语,要遭报应的。”
王二狗道:“那别人诬陷我杀了毛五鳞,他们是不是也要遭报应?”
“什么?诬陷?难道你没杀?”吴嘉直疑道:“《江湖内参》和《新武林》可都报道了,你以为你两句话能骗得了我?”
“愚昧啊!”王二狗摇了摇头,用一种失望的语气道:“两家媒体都在造谣,武林中人各个传谣,我的不白之冤,就真的洗不清了。”
“什么?难道连《新武林》的专访也是假的?”
“专访是真的,可写出来便出了问题,比如——”王二狗给他解释:
记者问:你是怎么杀的毛五鳞?
王二狗:我没杀。
记者:注意我的问题,我问的是——你是怎么杀的毛五鳞?你回答你没杀,这简直答非所问。
王二狗:是个灰袍人杀的,我只是在门缝里看着,没有参与杀害。
“可是,见报之后,记者说我和灰袍人联手杀了毛五鳞,我是给杀手放风的——这不是扯么?”
“这记者不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吗?也没人管管?”
王二狗叹了口气:“有市场,现在的人都爱听胡说八道,真相往往无聊,谁在乎真相。”
“那你真的没杀毛五鳞?”
“没有!非但没杀,毛帮主还在临死前对我寄予厚望。”
“啥?”
王二狗从怀里掏出青龙帮的掌门扳指:“看到没?这是毛帮主给我的信物,他让我来扬州,将这扳指交给下一任掌门,但他也强调,如果这个掌门是那个叫那个……那个……名叫‘庄樵’的做了,那我就可以宁肯将扳指喂了瘦西湖的王八,也别给这小子。”
“编吧?谁信?报纸说,是……”
“报纸说、报纸说,当事人在你面前,唯一知道真相的人都和你上了一条船,你还总‘报纸说’,有意思吗?”
“那我更不明白,你既然担负着毛五鳞的寄托,身负重任,为何不低调行事,刚才故意让贺兰三兄弟抓到你,岂非自投罗网?”
“我还不是为了救他!”王二狗又指着闷葫芦说,“我开始认为,贺兰三兄弟一定是受庄樵,还有那个一杆秤孙有才的指使,上船抓我的,可抓错了人。作为江湖中人,我岂能坐视不理?”
“哟,听你这么一说,倒觉得你还有些英雄气概……”
“英雄狗熊,一念之差。”王二狗又叹了口气:“上船之后我才明白,他们抓的人不是我,还真应该是个清秀的人,偏我是这船上最不清秀的……不……”他看了一眼吴嘉直,“我是倒数第二。”
王二狗接着道:“我一时逞强,未想辜负了毛帮主的寄托,耽误了青龙帮的领导班子过渡,可能还会害了整个武林,让孙有才、庄樵这群武林害虫日益猖獗……”
“还有海沙帮。”
声音微弱,是从哪闷葫芦方向传来的。
王二狗心中大喜:此人果然有故事。
闷葫芦轻轻转了个身子,第一次和王二狗的目光相遇,只是在黑暗之中,两人都看不太清楚对方的容貌。可是,他的眼睛却极为明亮,像是黑夜中燃烧着的白色焰火。
“哦?敢问这位公子与海沙帮有何渊源?”吴嘉直问道。
闷葫芦从床上坐直:“我便是他们要找的人,海沙帮少帮主彭孜睿!”
吴嘉直惊道:“什么?原来是彭少帮主,怎的沦落成如今这般模样?你们彭老帮主……”
彭孜睿苦苦的摇了摇头:“和青龙帮毛帮主的命运一样,我父亲也在开封被奸人害了……”
“啊?”
“他们害死父亲,还要杀我灭口,幸亏我帮中弟兄拼死相救,才让我混上了一条去扬州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