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过去之后,青荷开始四处找工作,一次在集市上,有不少的用人单位摆了一条“长龙”,桌子后面立着招工的牌子,旁边还有市电视台的摄像,青荷和母亲赶紧凑了过去,选来选去,最后青荷被一家在市开发区的工厂录用,一个月工资350元,约定好第二天就去厂子里报道。
青荷的母亲回到家里,赶紧帮青荷收拾好要带的生活用品,第二天一早,青荷的父亲帮青荷把行李拎到村口等车的地方,送青荷上了车,千叮万嘱,直到汽车没了踪影,青荷的父亲才转身回家。
青荷一边吃力地拎着偌大的行李,一边找人问路,最后总算是找到了纸条上写着的那家纺织厂的正门。
纺织厂看上去很气派,大门有保安室,厂区里有两橦6层高的在阳光的照射下亮闪闪的办公楼,办公楼后面是三排白色的厂房。
青荷做好登记,领了工服,跟着主管人事的一个女孩儿去了宿舍,男职工宿舍在二层,女职工宿舍在三层,二层和三层之间有一道铁门,据说男职工是不允许上三层女宿舍的,一旦被发现,轻则罚款,重则开除。而这道铁门到了晚上十点,管宿舍的阿姨会准时上锁。
宿舍很干净也很明亮,每间宿舍有四张上下铺,住8个人。
在纺织厂里工作并不轻松,那个时候已接近入夏,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但在厂房里,却要带着帽子、口罩,穿着长衣长裤,因为厂房里每天一开工,就会棉絮纷飞,容易进到鼻孔和嘴巴里。常常一天工作结束,浑身上下都沾满棉絮,活像个白毛人儿。在厂房门口左右两边各有一支气枪,专门用来清除身上的毛絮。
刚进厂的新人,都会给派一个师傅,是传统的师傅带徒弟的模式,而带青荷的师傅竟然比她还要小一岁,但说话做事却显得颇为老成。
青荷对师傅很尊重,师傅对青荷也特别照顾,从开关机到接线、拨片儿再到挑布里的双纬线、下布,师傅都教得特别认真仔细,尽管青荷手笨,经常要教好几次才能学会,但师傅从来不曾因此责骂过青荷。
每一个师傅起初会带着徒弟看四台机器,待徒弟熟练些了,便会匀出两台机器让徒弟独立来看,而厂房里只要一开工,机器的轰鸣声就会充满整个屋子,噪音非常大,每次青荷跟师傅交流的时候,都要凑到对方的耳朵上,扯着嗓子喊着说话。
青荷时不时地会跟家里说一下厂子里工作的情况,由于厂房里毛絮太多,呆的时间又长,口罩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所以毛絮难免会吸入肺里,对此青荷的母亲较为担心。厂子里每周都会放一天假,青荷每次回到家里,母亲都会特意给她做木耳,让她多吃,清清肺。当青荷从家里回到厂子里,每每走到宿舍楼下,二楼宿舍的男孩子们都会将上半身探出窗外,冲着青荷吹口哨,然后议论着这个漂亮的女孩儿就是某某女朋友的徒弟,整个厂子里都充斥着无处释放的青春荷尔蒙......
天气越来越热,厂房的地面上开始不断地洒水降温,但这也埋下了安全隐患,有一次青荷后面的机器绕线停了机,青荷急忙转身跑过去,却不想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胳膊直接撞到了机器的滚轴处,万幸当时机器是停滞的状态,否则青荷的那条胳膊也就废了,当时青荷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用手撑地站起来,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一入夏,尤其是中午到下午3点的时间,工人又热又困,造成厂房里的安全事故频发。青荷曾亲眼看到一个女孩子趴在织机上拆布面上的双纬,机器只是按了暂停,却忘记了关机,结果一不小心胳膊肘触碰到了启动按钮,锋利的铁梭子从女孩子的手心飞穿了过去,血肉飞溅……
由于纺织厂除了基本工资外还会有计件工资,青荷希望可以多赚一些工资,于是当别人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她就买两个馅饼,进到厂房里,边吃边开机继续织布,有时出现双纬,她便把馅饼衔在嘴里,双手拿着针和剪刀挑双纬,额头上汗落如雨……
厂房里除了纺织女工之外,还会有五六个保全,保全都是男孩子,主要工作是修纺织机、将女工织好的布下下来抬到质检科,由于保全的人数较女工的人数少许多,便成了稀有资源,女工们各种献殷勤,各种送礼讨好保全。因为只有和保全搞好关系,自己的机器出现问题的时候,保全才会优先来修,否则就不知道要停到何时了。
青荷的师傅当时碰巧跟其中一位保全是男女朋友,因此青荷的机器出现问题他都会第一时间跑来帮忙维修。有一次他在帮青荷修机器的时候,青荷误碰了开机按钮,结果梭子“嗖”地一下就蹿了出去,还好他反应快,快速把手抽离开,尽管如引,梭子还是划伤了他的手,血滴到了布上。
“你开机器做什么!”他冲青荷怒吼道,还未等青荷反应过来,他已快速地拉开厂房的窗户跳了出去,直奔厂里的医务室。
那一次青荷非常内疚,尤其是对自己的师傅,她跟师傅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但师傅并没有怪她,反而安慰青荷,让她安心工作。
青荷每天吃的都很节俭,因为厂里食堂的菜比较贵,除了早餐以外,青荷都会去厂子附近一条巷子里的一家小饭馆吃,那里的菜又便宜又好吃,青荷经常吃一小盘土豆丝,外加两个小馒头,这一顿饭下来还不到两块钱。
厂子里只有食堂有一台电视机,工人们大部分的闲暇时间基本都是在食堂里的电视前度过。当时,陈奕迅的《十年》火遍大江南北,于是食堂里的电视经常会播放《十年》的MV,而这首歌也成为青荷在纺织厂里渡过的那些个日日夜夜的记忆引子。
就在青荷干满一个月,满心欢喜地等着领工资的时候,却传出纺织厂老板卷款跑路的消息,紧接着厂子就开始遣散工人,没有工资,没有补偿,青荷白白干了一个月,还搭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到头来血汗钱付之流水,未曾拿到一分。厂子里所有工人都是这种情况,无一例外,大家也只好认了,各自回家。
在家里呆了几天之后,青荷同村的一个女孩儿红颖来找青荷去她打工的饭店里工作,因为饭店里鱼龙混杂,青荷的母亲有些不放心,红颖跟青荷的母亲保证说去那里主要就是端端盘子,洗洗菜,给厨师打打下手,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青荷的母亲这才同意让青荷跟红颖同去。
青荷一家人相信了红颖的话,却不知女儿这一去,却是掉进了一个污浊不堪的泥潭,一个充斥着人性之恶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