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月儿
/壹
闹钟说天又亮了。于是鸟鸣声、叫卖声、汽车的鸣笛声窸窸窣窣地钻进屋子,半晌觉得不过瘾,索性大张旗鼓涌进来,誓与闹钟一决高下。少安觉得头痛,摸了两下摸到闹钟才按到,略显生疏地坐起来,想想不对,遂倒下接着睡。无奈即将到上学时间,床下少年人的吵闹声昂首挺胸走进屋子里,嘲笑这居室的阴沉。她索性滚下床,拉开窗帘,顿时嘈杂声更猖狂了,夹杂金属落地的声响,走路时又带倒一个暖水瓶。
听说窗帘拉开后,便有阳光扑进来,毛茸茸地拥抱室内一切腐朽,毫不嫌弃。
那如果阳光看不见呢,看不见的,是不是只好被忽略掉?
少安摇摇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就如她现在并没有看着脚下,可她真切地感受到热水洒了一地,正企图攻占她的脚面。
没有迟疑,她跳到了床上,过了半晌,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指想要勾起翻倒的暖水瓶。不料再次失败,手指败北的路上顺势碰倒了垃圾桶。混账。
直到窗外的吵闹声换成了上课的钟声,少安才心有余悸地收拾好一切。她想今日不宜出门,待在家里算了。于是打开CD机,不料CD机突然锈得不行,搞得刘德华的声音像帕瓦罗蒂。她以拳代指按下off键,躺在床上继续装死。
午后下了一阵雨,但不久就停了。少安觉得有些饿了,且打发寂寞的CD机确实该修一修,思忖着还是勉强出了门。贴着墙跟,走出三十六步就到了露天的粥铺,少安闭着眼睛也能走个驾轻就熟。点了菜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去,不料对面有人,且为一双。女的在不停地评论当代流行乐坛,中间的停顿堪如金字塔的石缝密不透风,男的竟能在正确的时间点恰到好处地插入诸如“嗯”“对”等无意义的单字。少安听着听着思绪就飘了,飘到不怎么远却也好像挺遥远的春天。那是她身边也不能免俗的有这么一个男孩子,无条件地赞同她的一切话语。她记得那时随口说了一句“我太喜欢听歌了,有了音乐陪着,眼睛瞎了也能活下去。”他却没有赞同,认真道:“你瞎了,就再也看不见我对你的爱了。”
那时觉得这话温柔得要死,三天后上课时想起还在傻笑。因为这突然被想起的情话着实肉麻,让她有些颤栗。颤着颤着觉得不对:颤抖了这么长时间,这话的功效未免有些强大。这才惊觉下了秋雨,天气正一天天冷下来,而她尚不自知,还穿着夏衣。想通了这一切,就明白过去的那些也不会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了。几口吃完面前的饭,她结了账走出粥铺搭的遮阳伞。小雨又扭扭捏捏下了起来,她走出几步,身后却传来锐响,紧急刹车。司机骂道:“走路不看车,你他妈瞎啊?!”
少安努力对准司机的脸,绽出诡异的笑容,满不在乎:“我确实瞎啊。”
…………
司机没想到自己竟有预言家的天赋,一时变成哑巴。过后醒悟,不知说什么,一脚油门愤然离开。少安面无表情地找到墙根,继续壁虎一般贴上去,不料外面下的小雨被屋檐汇了总,她一时竟被浇成落汤鸡。正郁闷着,身后有人噗嗤笑了起来:“呦,姑娘又来修CD机啊。”
少安笑着答应,却冷淡而疏离。修CD机的师傅自顾自哼着歌,空气突然变得更粘稠,封印了时间。
半晌师傅笑道:“姑娘啊,这机器有年头了吧,你瞅瞅这锈的,还有这齿轮都换过了吧?还将就着使呐,要我说啊,咱换一个也行是不?”
她愣了一下,说:“修不上啊——那就算了。”
师傅两手一拍,急了:“嘿,你瞧不上我的手艺?”
她忙说没有,等师傅修好了机器,付钱走人。走了两步又撞上一人,少安不禁感慨时运不济。“你瞎啊”的咒骂声传来又马上远了,她苦笑:又被说中了呢。
风猝不及防地扑进少安的怀里,脚下踩到的落叶沙沙作响,耳旁是呼呼的风声。对面学校放学了,熟识的不熟识的声音散开到四面八方。少安一步一步挪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