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嘴：“是啊！我也是深为大家鸣不平啊！我还记得就在这次呕气打架过去后，宝玉曾叹道：‘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她竟能周全妥帖，今儿还遭荼毒，也就薄命的很了’！从宝玉这句话中，我就理解了平儿的生活是多么的举步维艰。”
紫鹃：“是啊，处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如果是一般人，不是被贾琏夫妇蹂躏而死，就会变为他们的鹰犬。然而，平儿不仅没有‘助纣为虐’，反而‘阻纣为虐’。她对凤姐是忠心的，被人称作凤姐儿的一把‘总钥匙’，甚至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她。她也极力协助凤姐应对好各种事务，简直成了‘凤姐助理’，在凤姐生病、探春理家时，她竟成了凤姐的‘代理人’。不过，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她总是以好心待人，以公平处事。凤姐要施淫威时，她总是极力劝阻，即便自己‘行权’时，也从不略示威风。遇到下人犯了过错，也往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不多事。”
快嘴：“嗯，是的！我记得在‘判冤决狱平儿行权’那一回，就表现了平儿的聪明、机智、干练，特别是她的为人处世的方式，赢得了贾府上下各种人的称赞和尊敬。我想，这就是你的人格力量吧平儿姐姐？”
平儿：“瞧你们说的，我有那么好吗？我虽然是凤姐的心腹，但有些时候，我也会与凤姐对抗几句，不叫她奶奶。‘偏说你！你不依，这不是嘴巴子，再打一顿。难道这脸上还没尝过的不成’！有时还会壮着胆子骂一句贾琏没良心，‘行动便有个坏心’什么的。有时脾气一上来甚至有不打帘子让凤姐，我自己摔帘子先进屋里的‘反抗行动’，这大概就是现在才认识到的那种不甘心做奴役的思想在做怪吧？”
快嘴：“嗯，不错，是有这种思想。不过我觉得经过挫折打击，你仍能留在凤姐身边，还做了通房大丫头，原因在于你很懂‘做人’的艺术。从看你处理在贾琏外书房铺盖中发现一绺女人头发——那是贾琏与多姑娘奸情的证据，那时就可以看出。还有你在探春兴利除宿弊时两边讨好的话，使宝钗也不禁折服得想瞧瞧你的‘牙齿舌头是什么做的’，以及如何冷处理坠儿偷镯子的事，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地处理彩云的茯苓霜事件，还有你对待尤二姐的种种表现……哪一样不是非常会‘做人’，使用的皆是谁也不得罪的措施。我觉得您这种谦退无争反而能在众人之先，将‘我’置之度外，反而使‘我’有了生存空间。总而言之，我觉得这是吃小亏占大便宜、吃亏是福的大道理。”
鸳鸯：“快嘴说的没错，平儿确实很会做人的，多么麻烦的事儿她都能理得通，摆得平。”
八面玲珑巧鸳鸯
平儿：“哇，鸳鸯姐，你怎么总是夸我呢？其实你才是做人真正的高手，谁不知道你是贾府最机要的‘秘书’。没听李纨说嘛：‘老太太屋里，要没那个鸳鸯，如何使得。从太太起，哪一个敢驳一次，只有她现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她一个人的话。老太太的那些穿戴的，别人不记得，她都记得。要不是她经管着，不知叫人诓骗了多少去呢’。”
快嘴：“是吗？这么说鸳鸯姐可真是个不一般的人呀，那就请您说说自己的故事吧。”
鸳鸯：“好！说说就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我也是一个很耿直的人，那次把刘姥姥开涮，李纨嫂子笑劝我，我却说‘很不与你相干’；还有那次凤姐生日，众人都庆贺凤姐生日劝酒，凤姐也实在喝够了，这时我也来给她敬酒，一向脾气嚣张的她却不敢不喝；不仅如此，还有如行酒令，赌钱，没有我在旁边也行不通。因为‘贾母所行之令必得鸳鸯提着’，怎么说呢，这就好比现在的某位首长，如果突然丢失了秘书起草的讲稿就无法讲完整个的演说。”
快嘴：“是吗，鸳鸯姐姐果然了得。”
平儿：“哼！快嘴，她的能耐何止这些？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那一次贾琏实在应付不了贾府的偌大开支，说‘前日老太太的千秋，所有的几千两银子都使了，几处房租地税通在九月才得，这会子竟接不上。明儿还要送南安府里的礼，又要预备娘娘的重阳节礼，还有几家红白大礼，至少还得三二千两银子用，一时难去支借’。于是，只好求‘好姐姐’鸳鸯帮忙，‘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运出一箱子来，暂押数千两银子，支腾过去’。怎么着，能做这类事情，恐怕机要处秘书也未必有胆量敢背着首长干，而鸳鸯姐却有勇气大力承担下来。快嘴，由此可见，鸳鸯姐的能耐与权力之大啊。”
快嘴：“哦？还真是了得。对了，我记得大家说：史太君在处鸳鸯必在。还记得贾赦那个老东西要讨鸳鸯姐做妾的事，是不是真有这事？在‘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那一回中，鸳鸯姐的才情、性格及神态宣泄得最淋漓尽致，由此，可以看出她在贾府上下人心目中，尤其是在老祖宗心目中的地位是多么的重要。”
紫娟：“不错。快嘴，其实这一切都来自于鸳鸯姐那八面玲珑、机灵过人的处事方式，我特佩服鸳鸯姐那次在大观园宴饮时的表现，现在让鸳鸯姐自己再给我们说一说当时的情形，好不好啊？”
缀锦阁中显风彩
大家都说好，鸳鸯便也说：“那好，你们要不嫌俗套我就再说说，那天在缀锦阁下酒宴摆定，众人落座。凤姐倡言，由我来行令。这时王夫人说‘既在令内，没有站着的理’。于是为之安排座次命小丫头‘端一张椅子，放在你二位奶奶的席上’。这二位奶奶便是李纨、凤姐，二人同席而坐，接着就是我的座次了。我入席后即开宗明义道：‘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惟我是主。违了我的话，是要受罚的’。”
平儿：“啧啧，快嘴，你听鸳鸯姐说这话，别以为她这只不过是大丫头的身份，在众位主子跟前本应先告罪僭越，低声下气委婉说出的。谁知咱们这位金姑娘却是这般的口气与气势，真是反奴为主。最妙的是此言一出，王夫人等都笑道‘一定如此，快些说来’。你看她说话多有份量呀。”
鸳鸯：“那种场合，说话当然得管用些。当时我又随即说道‘有了一副了。左边是张‘天’’。贾母就说道‘头上有青天’。众人都随合道‘好’。我又说‘当中是个五合六’。贾母又道‘六桥梅花香彻骨’。我再说‘剩下一张‘六合幺’’。贾母又道‘一轮红日出云霄’。我只好说‘凑成便是‘蓬头鬼’’。谁知贾母又道‘这鬼抱住钟馗腿’。说完，大家皆笑说‘极妙’。”
快嘴：“啧啧，果然是极妙。我想若是经过几番的斟酌、寻觅，就更能品味出其美妙之处。像贾母口中的：‘头上青天’、‘六桥梅花’、‘一轮红日’实际上全是自赞又兼赞鸳鸯姐之词嘛！最妙的是鸳鸯姐说‘凑成便是蓬头鬼’，乃是自喻自嘲也。而贾母又道‘这鬼抱住钟馗腿’一句结束语，就无须强作解释了，其意趣是人皆可知了。怎么样，我快嘴解说的还八九不离十吧？”
紫鹃：“哟，快嘴，算你聪明。其实这六桥梅花、一轮红日，头上青天庇护、身边钟馗打鬼——就是这么一个鸳鸯。其父名金彩、兄名文翔，若在仔细想想便有了‘鸳鸯金彩文翔’、‘文翔金彩鸳鸯’、‘金彩鸳鸯文翔’、甚至是‘金鸳鸯文彩翔’、‘文翔彩金鸳鸯’等等任你反来倒去从头看到脚、自后看到前，不管从哪个角度视点，其人物的文采精华俱是金碧辉煌的灼人眼目呀，呵呵……”
可叹的命运，不屈的追求
快嘴：“呀嗨，我的天哪！这么一件罕见的‘精灵宝贝儿’，那个劳什子——贾大老爷竟要讨来做小老婆，岂不是比碰到鬼还难吗？我想这‘尴尬人难免尴尬事，鸳鸯女誓绝鸳鸯偶’的事件一定闹腾的沸沸扬扬、不可开交吧？”
平儿：“哼，岂止是沸沸扬扬，简直是人人皆知。其实，贾赦这个老色鬼也太缺乏自知之明了，那邢夫人听了凤姐说的‘别拿草棍儿戳老虎鼻子眼儿’的劝说后，反而生凤姐的气，于是才难免会出现那个尴尬的场面。说实在的，这对老混球实在比他们的儿子儿媳妇都要昏聩的多。先别说贾老太太是不是舍得丢弃这根‘拐棍’，就说鸳鸯姐自己压根儿就瞧着这位名声早已不怎么样的贾大爷极不顺眼。”
快嘴：“是吗？鸳鸯姐可真是一位有志气、有情操的人，不甘心作践自己呀。”
晴雯：“可不是吗，她先是痛斥劝嫁的嫂子妄图把自己的亲人献给主子以便获宠，接着跪在贾母面前一边哭、一边控诉贾赦的种种不肖行为，义正词刚。她虽然身为家生女儿——是得翻身的奴才后代，却远比某些主子更有见识，更有骨气。她的身份如此不同一般，却是个没有一点机要秘书的仗权伏势的样子，她是一位从不摆弄自己特殊地位的好心肠的人。诚如李纨说的，鸳鸯最‘公道’，‘倒常替人说好话儿，倒不倚势欺人的’。叫我说若换了个人，不仅自己捞个够，恐怕就连三亲六舅也从中捞到数不清的好处了。”
紫鹃：“唉，纵然像鸳鸯姐这样一个善良公道的好姑娘，却也难于逃脱‘首长’倒霉后‘秘书’跟着没好下场的命运。贾母一死，鸳鸯姐也跟着‘殉主登太虚’——悬梁自尽了，真是可悲呀！从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遭遇上，快嘴，你就可以得知当时的世道是多么的不公平了吧？”
说到这里，鸳鸯抢过话说：“唉，当初我若是不舍得自尽又能怎么样？因为贾赦早就宣布过：除非我死了，要不然就休想逃出他的手心，因此，这老太太一去，自杀就是我惟一的出路。我用死来痛诉自己的愤恨与不满，来遣责黑暗的封建制度。这明明是一种强烈的抗议，可是我们的那些主子们却强加于我‘有这样的志气’，‘好孩子，不枉老太太疼她一场’之类的桂冠，把我的死说成是心甘情愿的‘殉主’，真是有损我鸳鸯一世的名声。”
快嘴：“唉，你们不幸的身世遭遇与不甘屈服的精神，世人是有目共睹的，我想它带给人们的不仅仅是同情与怜惜，人们会痛斥那个封建的黑暗时代，努力创造人人平等的美好未来。”
紫鹃：“谢谢你啊快嘴，谢谢你能理解我们的悲酸与苦衷，我们要高呼理解万岁噢！”
紫鹃：黛玉的知己
快嘴：“哇，紫鹃，看你还颇有见识。大家都说你是一个聪慧多智、善良朴实、纯洁无私的人，说说你是怎么与自己的主人——潇湘妃子相处的吧！”
紫鹃：“行，我想不告诉你你也不甘心。先说说我自己，我是贾府的家生女儿，黛玉姑娘初到贾府时，贾母对外孙女儿万般怜爱，就挑选我服侍她。生性朴实的我和痴情纯真的黛玉不久就超越了主仆的界限，结成了莫逆知己。我曾说过‘我并不是林家的人，我也是和袭人、鸳鸯是一伙的。偏把我给了林姑娘，偏偏她又和我极好，比她苏州带来的还好十倍。因此，一时一刻，我们两个也离不开……’”
快嘴：“是的，我觉得在丫环们之中，你就是黛玉的依靠。”
紫鹃：“当然了。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孤苦寂寞的黛玉只有和我朝夕相处才不会想到自己的苦处，我对她是知寒知暖而又了解她那多愁善感的心思，自然而然的我们就成为知己。我们主仆之间的感情，在某些方面可以类似姊妹的友爱情谊，在潇湘馆这个小天地里，有我对自由的憧憬和向往。黛玉她对封建等级制度的某些突破的反抗，使我感佩于怀，铭刻心底，曾几次申诉‘姑娘待我实在恩重如山，无以可报’。我们这超越主奴之间的情谊，是何等强烈！这正是我那时发自心底的，对自由天地的渴望与追求。”
晴雯：“快嘴，紫鹃可是一位有自我牺牲精神的好姑娘，她热情真挚而又机智果敢。在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莽玉’那一章里，她的性格展示的十分透彻。她最关心的是黛玉的‘病’——‘身病’和‘心病’，她不仅在生活上对黛玉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更关心黛玉与宝玉的婚事，并想方设法地促成之。紫鹃时刻都在关注着主子们对黛玉态度的变化，深知黛玉在贾母心中的地位已与日俱下，再加上‘金玉良缘’的一步步威胁，使她深为黛玉隐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