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老当益壮……”一个人无奈地说道。
“只是拳怕少壮……”一个人惋惜地说道。
扑通一声。
一个倒下,身边有个青年;一个站着,一群人里。
当夜幕又一次降临了,光之子山依旧光芒万丈,即使今晚多云,剩余的月光愈趋暗淡,呜呜回转山间的鸦声,隐隐透着无法掠食的悲凉。
今夜的沐王府内,一如往常的灯火通明,高楼的光添上了新油,荷塘里小木舟在荷花里掩映,许许多多的枯黄落叶,被发狂的夜风吹着,吹去更远的地方。
怕是天雨将至,仆役们开始忙着把自家主人的衣物收回去,免得赶不上打雷了的时候。
清浠院,还是和平常一样——安静
“主人,”一个婢女脸露难色,转诉着自己听到的话,“老爷刚才派栾队长来说,他今晚不来了。”
一桌子的菜,拿出来的酒,已经凉了的白饭……
把筷子拿起来,晴芸没有抬起头,问道,“那易寒呢?”
婢女有些记不清了,凭自己的回忆说着,刚才把许多注意力留在了栾钟身上,“栾队长说,四少爷被老爷带去药德堂看病了,好像是忽然患上了重病。”
“这样吗?”晴芸心情似乎平复了,发生这样的情况,料想纯璟应该是很纠结的,不过她可以理解,纯璟这么做,都是因为他的侄子很重要。
“准备好的一席菜,就一起吃吧。”晴芸对婢女说,不吃也就浪费了自己的手艺。
若没有其它的情况,今晚会是一场欢乐的家宴,毕竟自己和纯璟也是好久,没有和易寒一起吃饭了。
现在就只有可惜了,一声叹息盖去其余的情绪……
某处地下铁牢,哐啷啷哐啷啷的铁链声,在死一般沉静的这里响起,有些扰耳。
“啊……”
感觉得到疼痛的沐易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四肢和头部,都被长长的铁链栓住了,眼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冰冷冷的铁链能压制自身的魂力,一道扣锁扎在了自己肉里,束缚住自己的部分经脉,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只能眼巴巴地,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闭上眼睛,沐易寒有些遗憾,如果前几天小青没有选择沉睡,说不定现在,自己可以到精神中域里,跟它好好道别,可现在什么也不能了。
它可以找到下一个寄住体,而自己就只能去往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地狱……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哐当的一声响,沐易寒猜是这里的铁门被打开了,只是不知道进来的会是谁。
“给他开锁吧……”
这句话语耳朵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沐易寒听得出这是大伯的声音.
“大伯吗?”沐易寒问,心里泛起些感动,还能再见到他……
“嗯,”额头包扎着渗红的纱布,沐纯璟说,“我来了……”
“怎么回事?”
身上的锁被打开了,四肢的链子也在解开,沐易寒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仲老间的那些人肯放过自己,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大伯做出了什么……
想了好多,沐纯璟把手一挥,示意着这里的全部人,都知道的随从尽皆离开了。
“我来送你出去的,”沐纯璟扶起沐易寒,眼神已经说着他很脆弱了,“你可以安心,他们不会再管你的事情。”
“怎么会?”沐易寒眼睛润湿了,他不相信那些人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大伯,是不是你……”
“好了,”沐纯璟止下他,摸出了一颗龙眼大小、飘散着浓郁丹香的紫金色三纹丹药,递在他微张的嘴边,“来,把它服下,这是丹堂的药老先生所炼制的——青灵丹,它能治好你身上的伤。”
张开嘴,沐易寒只能一个囫囵吞了下去,顿时间,空空的丹田忽的涌出一股魂力暖流,经脉中的静静魂力,又开始运转在体内,一缕缕的魂力,经过药效很显著加强的筋络里。
“大伯,”沐易寒可以活动手了,一把抓住沐纯璟的手臂,“你是不是对仲老间承诺了什么?”
“你放心,”沐纯璟按住沐易寒的手,有些凉,“我为了你做了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可以平安离开,我就足够了。”
“大伯,我对不起你……”
要不是自己这个帮不上忙的累赘,大伯不会输给烽爷爷的,而自己也不用,让大伯为了自己,不知道对仲老间付出了什么程度的代价……
眼泪轻易地落了下来,沐易寒知道自己的懦弱,就是这么经不起磨难的挫折……
沐纯璟摸了摸沐易寒的头,感受着他的颤抖,自己心里原来也是柔软的,“没事没事,我知道你会坚强起来的。
现在,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我只需要你以后一个人在外面的世界,能好好地生存着,我再也不能在你身后,你要懂得成长,听到没?”
“听到,我听到。”埋头在大伯的怀里哭泣,沐易寒抓着沐纯璟衣服的手劲更大了……
沐纯璟用自己宽厚的手掌抹拭去他的眼泪,“以后你得自己把眼泪擦干,我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你要明白的。”
自己有或没有的身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自己的名字不再是自己的,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自己身上有着什么,自己看不见自己……
这些纷纷扰扰的想法困扰着沐易寒,神经受不起诸多的折腾,他对未知的前景很无力,他即使还能像只鸟飞翔在天空,但已经回不了地面了,一只无脚鸟只能漫无目的地飞在遥远的方向,寻找着终焉之谷……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跟我开了这么一个玩笑,”沐易寒恼恨地捶打自己的胸口,恢复了魂力的手特别有力,“我不是你的侄子,不是沐族的人……”
“这些不能怪你,你是不知道的……”沐纯璟说,他也不知道这是谁的错,难不成自己去怪罪那消失多年的三弟?他下不去心……
看着沐易寒在自己身边快十八年了,沐纯璟也曾想过,该对这个年青人再见了,毕竟他还要在大陆上见识见识,只是没有想到这次的再见,和当年的沐世琛的一样,是再也看不见了……
直到过了好久
平静下来的沐易寒开口问:“族纹,是和我体内的血液适应不了吗?”
“嗯,”沐纯璟叹了口气,就像排解自己的苦愁,“司祖戍鼎的晶镂丝,是燃烧魂兽的尸骨而来的。而这种尸骨,是家族饲养的大地圣角龙的。
这魂兽,与沐族第一代族长的兽魂相同。虽然现在沐族人的兽魂,都在时间的发展中多样化了,但体内的血液还是会与大地圣角龙有联系,这就是族纹与人融合为一的关键所在。”
“可惜了,我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并非沐族的……”沐易寒垂下了头,捏紧的拳头,指甲深入手心肉里……
“无论你过去、现在抑或将来会是谁,即使我们已经没有了亲缘关系,但是我还会认你是我的侄子,永远的。”
沐纯璟平淡的语气说出,这样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再心痛的事情莫不是,离别后或许再也难相见……
若是在往后的日子里,寂居的门被再次打开,就不知道是晚归者或是新主人了……
仲老间,香炉点了一圈龙纹香,奇香溢满这里,哪怕是掺杂进冰冷的空气里……
正坐的沐豪烽脸色沉重,手臂涂有一层黑玉断续膏,眼睛看着这里,有一半的席位是空的,心里多少压抑着,一个年轻人让沐王府与仲老间之间连接的关系,越发恶化,怕是很难挽和了……
“唉……”沐豪烽的一声叹息,解不了自己的愁。
油光满面的习老,顶着自己的大肚子,有滋有味地吃着油炸的鸡腿,不复厌烦地吮吸着上面的酱汁,“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积胜街的酱油就是让鸡腿好入味!”
“习老,你该注意一下了。”坐在他对面的老者说着,脸颊有着两道长长的疤痕,一个眼球已经死白。
这下子习老不乐意了,站起来,一手把吃干净的骨头甩了过去,“肥婆奶奶的,上次那个孔老驴我就看不顺眼,这次你这个冲老睚眦又多管什么?”
其它人只是默默无言地看着……
这个冲老坐稳身子,没有跟这个习老猪一般的家伙见识,“这里是仲老间,你太放肆了,这可是越权了!”
“好了,习老都一把年纪了,还能跟谁急什么,”一个青丝已成暮雪的老夫人出声道,“在这里的,还没有要死的和快死的,都出点声音好好商量,仲老间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现在,就我先来吧,大仲老大人,你现在站在沐王府与仲老间关系的正中间,这是非常很危险的!如果你还在犹豫往哪一边靠,你将不知道自己会被从哪个方向,暗里的刀子给捅死。
如果你选择继续为仲老间的将来而拼尽所有,那么我听你的指示继续战斗,我要战斗直至仲老间的胜利。虽然我不会永生不死,但我仍有余力,只要你肯坚持在仲老间的绝对立场上!”
习老没有想到冲老睚眦拿“权”来压着自己,而清老鹤也怼着自己,不开心吃了个闷气,又坐了下去,嘴里还嚼着鸡肉,不过他很直接地表明了自己的意见,“只要一息尚存,我就为了仲老间而死。我不再畏惧死亡,因为我自己都记不清死过多少次了。”
渐渐的,热烈的讨论持续了好久,不过黑暗里的声音除了冰冷,还是冰冷的,和老态的脸上一样——冰冷!
“好了,我都明白你们的意思。现在仲老间不能再安于一隅。作为在任五十年的大仲老,我想还是要重新掺入沐王府的各项决策里。
不能说是帮沐王府整顿、改变,毕竟我们都老了,只是不能再让失去制约的沐府主,一个人手里掌握权,他已经握了二十多年,这对我们来说太久了,是个煎熬的过程。沐王府绝对的权,令他越来越不把这里当回事了,我们得亲自干预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仲老间的生存,也是对沐王府前进方向的拔正。”
狠下心的沐豪烽拳头敲击着桌面,每一下的声音,都是在敲动着在座每一个人,心里沉寂已久的等待,仿佛是用一块巨石,砸入不知底的死潭,激起一波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