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泉,鹿泉……
耳边仿佛听到有人呼唤他。坚强地睁开疲累的双眼,依旧在摇摆的小灯,光芒弱弱的,幸好还能看得见周围零乱的烧杯。
四下无人的调剂间,壁灯被走了的人关上了,唯有小灯依然亮着。他看到没有收拾的桌面,上面的水漏已经滴完,估摸着应该是到了凌晨。
他坐起来,拿起墨笔。一张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皱巴巴的纸,在桌面平摊开,眼下正是思绪涌现的时候,手里的笔竟然想不起如何起点,把自己的东西写出来。
还是想了想……
在顶头刷刷写了随意的命名——伤经小集别录
开始着手写,洋洋洒洒一笔挥写下来,倒也好生快活。
清晨,尚东厨迎来了东方的一边鱼肚白。
“为什么,为什么昨天晚上没有去吗?我可是在门口坐了好久的!!!”
“不好意思,叶叔昨晚教我做一道菜,后来就忘了,当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沐义诚仍然在闹着,其实他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只是对某些事情固执了,“哎呀哎呀,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了!”
“那今天就在这里给我打下手咯,我的好少爷!”
琳儿尝着锅里熬煮的汤汁,舌头的味蕾感受到,这味道和她师傅做得比起来,还差了少许火候。
而蒸笼里伸进去一只手……
不想说什么的沐义诚啃着白馒头,热乎乎的,好在这点热量还不足以烫得了他。
“怎么样,还可以吗,好吃吗?”琳儿眨动眼睛问。
看着白馒头的颜色,就好像她不施粉黛的脸蛋,沐义诚点了点头,很大口啃着,“琳姐姐,好好吃~”
“给,”琳儿递过去半碗豆浆,“加了三勺糖的,别噎着自己!”
“嗯嗯。”沐义诚咕噜咕噜喝下了,白啃馒头可不是吃白米饭啊……
琳儿找来一个袋子,把热气腾腾的馒头装进了里面,袋子上蒙上了一层白汽,“既然你都觉得好吃,那我就放心送给钟哥哥了!”
“钟哥哥?”沐义诚有点不明白,这不是特地招待自己的早餐吗?
“常卫队里的栾钟队长?”沐义诚想到了这个人,棕色的头发实在显眼,且面对自己时,还算礼貌有加,算是个好属下,毕竟他是自己父亲的人……
“嗯,”琳儿提起袋子,脸上的喜悦很真诚,可惜想到的人并不是旁边的沐义诚,“以前钟哥哥还在修缮万鋆楼工地的时候,就特别喜欢一周只有星期四才有的馒头,可惜那时候我不会做,师傅也没有空,现在我会了,就让钟哥哥尝尝我的手艺!”
琳儿刚过门槛,想起来了一些东西,“额,对了,义诚,可不可以帮我在这里收拾一下,毕竟不是公用厨房,没有人收拾打扫的话,我师傅回来会不高兴的!”
“没问题,这里让我来就行!”沐义诚很快答应,嘴上说的,内心却是拒绝的。
“谢谢啦!下次再给你弄几道好吃的!”
望着出了门口的琳儿,沐义诚啃完手里的馒头,伴着糖味浓浓的豆浆咽下去,“没关系,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然而脑海里闪现出什么,不怎么平静的沐义诚,把手里的瓷碗一摔,哐啷在地上破开,上面的花纹裂开了依旧好看,就是不完整了……
反正又不是自己的东西,自己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就行,沐义诚这么想着,手里的扫帚扫干净地面上的碎片,没有后悔自己的行为……
如果有人说,记忆是不值回想的陈年老货,那么永远不会记得她。
今天的沐亦哲,还是他自己,不是谁,也没有想过明天的自己,但现在的他依旧如同往日一样,重复着差不多的生活,干着差不多的事,面对着不一般的人……
奇翃舍。
床上起来后,就是每天固定的洗刷,沐亦哲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比熟悉,看着自己黯色的眼睛,沐亦哲可以回想起好多事情,不管是好的坏的。
嘴里在说着,“因为记得太多而烦恼不堪,那只是你未曾抛弃过去。现在我想让自己烦恼点,生活躁动点,易寒我重新拾起了积尘的过去。”
虽说是自己的事情,谁也参与不了。现在,那不过是沐亦哲曾经的见解。即使在现在,仍然不可否认,靠着自己理解的沐亦哲,还是稳妥地一步步走了过来。
沐亦哲把干净的衣服换上,衣服除了自己喝酒留下来的气味,还有沐易寒睡觉时留的口水,不过在一旁听他做梦时的呓语,倒也不错,这个弟弟对自己不错……
当一切不需要一层表面的掩饰,放不下过去的自己最终放下了过去,沐易寒的话语的确使他清醒了许多,开始认真面对自己的道路,向着未知的将来许许前行着,即便只是自己走出来的错误,还是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他要知道,自己需求的是什么,还没找到这模糊的答案之前,沐亦哲不能放下未来,但庆幸的,他接受并放下了自己珍视的过去。
“早上好,亦哲。”
没关上的门口,出现了沐易寒,嘻嘻笑着,眼睛看着露出上半身的沐亦哲,在用布巾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给,”沐亦哲抛过去一条干净的毛巾,“可以回去你家了没?那些护士应该不会再去寂居找你的,可以安心回去了你.”
“怎么,”沐易寒站在另一面镜子前,问道,“这算是在逐客吗?”
拧干布巾的水,滴答滴答在水盆里。沐亦哲没有这么想过,“只是让你回去,不然大伯又会派人去找你了,在这个时候,你应该不想见到大伯吧?”
“好好好,你就是小气。”沐易寒擦干净自己的脸,眼睛的眼袋耷拉着,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怎么小气了,收留了你,还让你占了我大半的床,这就叫小气?”沐亦哲没法理解他对于小气的定义。
“你见过有人跟伤者抢床的吗?”沐易寒唉了口气,是想起昨晚睡过的床,不得不佩服那张床死撑住两个人的坚持。
“我知道,你的有些部位已经在愈合了,不然昨晚是怎么坐着轮椅去到那里的?你的手,可是伤得不轻的,”
直视上沐易寒,沐亦哲说着,他开始后悔了,昨晚就不应该收留这个被护士折磨的孤魂野鬼,“再者,你睡觉时那么不安分,脚老是喜欢胡蹬乱踹,你觉得这是外侧踝韧带撕裂的脚能做得到的?别在这里跟我开玩笑!”
“喂亦哲,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沐易寒用毛巾也给他擦擦,“你****叨叨说了一大堆,我一句也没怎么没听懂,况且,你不是一个能说那么多话的人啊!酒精上脑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说,早点回你家去,这下听清楚了没?”沐亦哲对沐易寒咆哮了。
留下傻眼的沐易寒,沐亦哲走了出去,他今天要见一个人,或者可以说是曾经的好朋友——沫儿……
这个名字,经过涟源园时,沐亦哲看到朝向阳光的紫烟四角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惦记着……
仲老间,没有牌匾,只有淡淡的烟香笼罩,这地方足够阴暗,阳光让高墙阻断,留有越墙而入的冷风……
昏黄的油灯正放在桌子中心,散发出来的光仅仅照亮了桌面,以至于桌旁坐着的人,都没有脸面,整个房间黑漆漆一片,伸手也看不清五指。
“来了,”有人听到了正在来的来者脚步声,尽管地面的震动被刻意到细微,“习老,这次你少动嘴……”
“凭什么叫我少动嘴?”黑暗中,不知道是哪一个人说着,声音很大,“难道叫我来这里,就是静静地坐着,然后听你们在长篇大论在说着?”
轰,椅子被重重推开,在安静的环境里尤为响亮……
“一群老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走就是了。”黑暗里,有肥重的东西拖着声响动了……
“给我坐下,你这是在闹什么?”更为清亮的声音响彻这里,“现下正值多事之秋,自己的家里已经够忙了,你还要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哐当
紧闭的门从外面推开,来者手提着一盏灯,灯瓶里装有充足的固液共存油体,灯芯上的忽红忽白的火在燃烧着,光芒在门口照亮了这里,看到的东西多了起来。
“各位,我来了,没有迟到吧!”
长桌坐满了老人,个个人的眼睛都看向沐以倾这里,而自己也看到了他们,在光的照亮下,每个人脸上都尽显是岁月的皱纹,头发花白,青丝不再,眼睛能张得开,皆是眼球浑浊得如泥潭.眼睛张不开的,背也已经驼了。
老态毕现的他们,居然还能这般精神坐在这里,实在是恋权啊,不至死不放权……
沐以倾把灯放了下来,关上了百捶三玄铁制造的大门,也轻车熟路地上了第二重锁——九勾铁链。
在座的人听到链子声发出时,这一刻,都知道了他要表明却没有用嘴巴的意思——不解决不休停。
全桌只有一个人站起来,在光线传播中,大腹便便的习老显得特立独行,不过,他不在乎别人嘴里那些虚的东西,这样会很没意思。
“习老,回到原位去,这把年纪还想怎么样啊……”坐在桌子正方的沐豪烽敲击桌面上的手指,每一次敲击都是在捶打人心,瘦骨嶙峋的手显得有些恐怖,那不是正常人类的手。
灯放在了桌面上,这样使得这里更明亮,可以照清楚每个人的脸,让自己好好地记住这些人的脸。
“开始我们上一次所说的问题,”沐以倾手放在桌面上,手指之间互相活动着,“今天要有个答案了,我不想在虚无缥缈的答案里等待下去,而最终得到的,也只能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不会的,”沐豪烽说话了,全场只有他的声音,“继续在‘你是以将来沐王府府主身份’的基础上,开始我们的谈论!”
这时候,沐以倾笑了,“我相信,烽爷爷不会让我失望的,会是这样吗?”
“我们之间的对话,只是一笔能双赢的交易,不涉及到我们的关系、身份,以及,我对你的欣赏之类的。”
年纪大的沐豪烽很快把话给讲明了,沐以倾看着瓶子灯火的燃烧,暗幸自己装满了油,以及来的时候所想到的几个筹码……
看来没那么快结束呢,沐以倾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挂饰,是一条海豚的银饰品,背面有她刻上的字——心心。
尽管字刻得有些别扭,但也无妨其它.沐以倾亲吻了鱼豚,又挂回了脖子上,他知道,她还在等着他归去,带着好消息的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