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月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一日来到洛阳。放眼观望,耳目一新,洛阳城南临伊阙,背靠邙山,四面为群山环绕,两关对峙,奇花绽锦,遥山迭翠!真可谓:“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云中月抖了抖行囊,感慨道:“出此深山才知天下之大,追将起来,实可谓鼠目寸光,井底之蛙也!”
“公子,路径鄙酒肆,何不小饮几盅?”
云中月一愕回首,只见一位店家打扮的中年人正向自己走来,原来自己被洛阳风光所引,恰似置身于世外桃源中,竟忘了身在何处?暗道:“在此填一下饥肠未尝不可,师傅让我中秋前赶赴临安,脚程尚余几日,洛阳乃九朝名都,自古骚人墨客多会于此,我何不在此领略一下洛阳的风土人情!”思罢举步向酒肆走去。
店家见此忙笑脸相迎,阿庾奉承道:“一见公子,即知足下是不失品味之人!”云中月一摆香扇,“可有上等雅座?”
“有、有!”店家频频点头,前走几步推开木制红色双合门,点首道:“公子请!”云中月提步走进,果见店内官商儒流不乏其座,猜拳行令一片盎然!一个小堂倌肩搭方巾,额头冒着热汗,吼道:“楼下客满,后来者居上,”随即走向云中月,打了一个半揖,“公子楼上请!”云中月顺着他的手势拾阶而上,随着一阵木质的响声,酒香扑鼻而来。但闻一声大吼:“店小二哪里去了,怕大爷付不起你酒钱不成?”一蓬头垢面的老者正大声吆喝,半伏在桌案上,一双醉眼满目朦胧,桌上大大小小的碗坛倒卧不堪,一只宽幅长袖遮了半个桌面。
店小二三步并作两步,“大、大爷,小的,小的怎怕大爷付不起酒钱,只是爷……”
“小二何事吵嚷?还不给公子设一雅座!”
店小二如同逃灾星溜掉,“是,公子请这边来!”云中月瞥望一眼随店小二向一壁角走去。老者伏案片刻,酒仍未到,怒急抬首,“怎么还不给大爷拿酒,大爷我、我还要喝、喝三坛,还要喝三坛……”
云中月闻言大惊,好奇地抬首而望。洛阳城名人骚客多会于此,三教九流也不少,这位老者的酒量也可谓海洪了。老者本是大怒抬首要酒,却未料一目睹见一白衫少年坐在自己的对面,一双精眸正愕然地望着自己,不禁心一战。
云中月对他那些须逗留的目光,虽觉厌恶,但仍强颜一笑,独自酌饮起来,暗道:“此人目光如电,分明有绝艺在身,何以落得这般模样?”
店家望了望,恶极之致,“我说老头儿,你已酩酊大醉,酒钱已纹银三两,再喝惟恐付不起!”
老者闻言眼现凄容,然瞬间消失,狂笑道:“老丈岂有付不起你酒钱之理?真真瞎了尔等狗眼,”探手入怀,摸出足有二两重的黄金掷于桌上。刹那间满堂食客竞相争望,那个架式倒像乞丐遇黄金,眼珠子简直要飞出眼眶。老者连望都懒得望上一眼,冷哼道:“这可够你的酒钱?”店家一见瘫软如泥,倒地作揖,“大、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爷不计较小的则个。”嗑头如捣蒜。
云中月一见,心道:“实可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老者极为厌恶地挥了挥手,“老丈不愿看尔等那副奴才相,更不喜与尔等唇舌,实是辱及吾口!”
云中月啼笑皆非,暗道:“真是和尚披袈裟,感觉良好!”倒是不知他这二两重的黄金店家得还找他多少银两?谁料一念未毕,楼上却闯进两个人来,为首的三十岁上下年纪,生了一张尖嘴猴腮的脸,却长了一面虎背熊腰,一身漆红的爷服环系着黄穗子香囊,手持象牙扇,一见老者便卷起他那短髭朱唇吼道:“小老儿在这儿呢,还不快快给本少爷拿下!”一语将毕,早已涌上四名衙捕,不分青红皂白,凶神恶煞地抓住老者,其中似是一位捕头打扮的人道:“你可真是狮子口大开,吞了熊心豹子胆,连张府那皇帝御笔亲书府台大人那儿也是你好方便的吗?我等奉张府台之命抓你收监!”
“你还罗嗦什么?”为首的那位爷吼了一声,抓起桌上二两重的黄金,掂了掂顺便溜入袖内。
云中月见四人把老者拖将楼下,不禁有些愕然,思忖道:“莫非是我看走了眼,此人虽醉酒不振,萎靡衰颓,但一双眸子却精光暴射,分明武技在身,何以任由他人来去?”复又抬首,望向食客,但见众食客杯来盏去,只顾暴饮!似乎此事在洛阳城已司空见惯,只有一旁的掌柜幸灾乐祸地直打揖掌,同时直啧舌他那三两纹银的酒钱……
一时间云中月竟有些了无生趣,掌柜的那副媚骨更让她望而生厌,她急急饮下最后一杯残酒,散下碎银,提起行囊将欲起身,忽闻楼下一阵骚嚷,“不好了,醉仙鹞被张府的衙役乱棒打死,抛尸荒郊。”云中月大惊,“醉仙鹞,莫非是那位老者?”未料这个张府如此的草菅人命,即便拿了你的银两,亦应收监听审,怎能私下棒喝?不禁紧走几步,冲下楼去。
云中月出了酒肆,但见月色凄迷,天高云厚,远山近景业已剪照在广阔无垠的环宇下,时近酉时,洛阳城街头巷陌极尽静寂,只是街南的一条官道上人言鼎沸,杂言入耳。想罢那位醉仙鹞必是抛尸此处!她说什么也不敢相信,那位老者真的拿了张府的银两,干那些偷盗扒窃之事。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竟有人撑起了火把。云中月加快脚步走至近前,一望之下竟有些惭愧,酒肆内自己实是应立身而起,阻止那衙役抓人,即便他真拿了张府的银两,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何况一见便知那几名衙捕平日里必是鱼肉乡里,为虎作伥之辈!心念电转之间人已挤进了人群,但见一褴褛老者和一小女正抚尸痛哭,“老哥哥,你让老汉用什么来报答你,若不是为了仙儿,你也不会惹祸上身,被那些狗奴才打死街头,”老者哭了一阵早已老眼昏花,泪水纵横,掂膝跪向众人,声嘶力竭道:“各位大爷,行行好,施舍小老儿几个铜子,小老儿买口薄材为恩人敛葬。”一旁的小女作揖如叨米般,拜向众人,声音更现凄厉,“哪位大爷行行善,倘能施些微薄银两,小女翠仙愿做牛做马以报恩德……”
云中月听闻,更是懊悔难逃其咎!走至近前,双手扶起那位老者,劝道:“老丈,人死不能复生,在下这有些须散碎银两,买口寿材给这位醉老前辈敛葬起来。”
老者正求得急,今见此更是千谢万揖,“小老儿多谢公子见怜。”云中月哪里受得,忙止道:“老丈莫要如此,只是在下不知这位醉老前辈因何被衙捕棒死此处?”老丈闻言再度落悲,“公子有所不知,怪只怪小老儿那日不该让仙儿一人去看她亡弟,谁知仙儿从茔地还没回来,便被张府的家丁给抓了去,说要给他家老爷做八姨太。醉老哥气愤不过帮我把仙儿救了回来,谁料却惹来了杀身之祸。”云中月听罢老者哭诉早已烈怒在胸,酒肆内虽觉那几位不是善类,但也没有料到他们竟是抢男霸女之徒。她俯首望了一眼横尸于地的醉仙鹞,但见他衣衫不整,血迹斑斑,右臂处竟有刀子划伤的痕迹,显然是他们临走前还奉上一刀。一时间血向上涌,拨开人群,按着老者所指的方向退向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