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倚竹村不但竹子漫山遍野,还有个姑娘的也取了竹子这个名儿。
竹子姑娘刚年满十五,已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模样长得还算标志,至少她自己认为,自从长乐走后,这村里村外最漂亮的姑娘就数她了,也开始有不少人上门前来提亲,可是都没有一个竹子看得上的。
不过,最近这几日竹子似乎有心事,总是郁郁不乐的,平日里出去干活儿,回来都会故意绕路经过村里的私塾,还要朝里面望上几眼,若是看到了想看的人,便会满心欢喜的回家。
久而久之,竹子娘就发现了自己女儿的变化,晚饭之后,见竹子在院子里数星星,就故意搬了根竹凳子坐到竹子身旁,陪着她一同仰头望着天空的浩瀚星辰。
竹子发现自己娘亲在身旁,幽怨的望了她一眼,问道:“娘,你来做什么。”
竹子娘温和的一笑,手掌在竹子腿上拍了拍:“丫头,你可是有心上人了,最近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
竹子似是被看出了心底的秘密,脸上一热,忙摇头道:“娘你别瞎说,我哪有什么心上人。”
娘亲看她娇羞的否认,反倒更坚信自己的想法了,忙追问:“是谁,快跟娘说说。”
竹子往后缩了缩,埋下头看着地面,低声道:“没有谁,娘就别问了。”
竹子娘仰头大笑起来:“怎么,还害臊不好意思说?放心,你就说给娘听听,让娘帮你拿主意。”
竹子依旧是不肯,然后被竹子娘连番炮轰,白天问,晚上问,吃饭问,睡觉问,就句句说竹子有了心上人,而且把村里的所有人都给猜测了个遍。
当然,竹子刚开始根本毫无反应,直到竹子娘猜到“林沐修”这个名字时,竹子突然就大跳起来,惊呼道:“娘你别瞎猜了!”
竹子娘笑得前仰后合,拍手叫好:“好啊你个丫头,竟然看上谁不好,看上林秀才,眼光不错。”
这林秀才一表人才,年方二十二,尚未娶妻,因为教书在倚竹村名声极好,村里给他说了好几门亲事他都不肯,也怪不得竹子整天愁眉苦脸了。
竹子红着脸埋头干活,不搭理娘亲。
竹子娘又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臊的,既然你看上林秀才,改明儿娘就找个媒人去给你说媒,你看如何?”
竹子这次不敢否认了,因为她清楚自己娘的个性,如果她看得上眼竹子又喜欢,说不定真的明早起来就去找媒婆了。
竹子忙阻止:“别,娘你千万别瞎掺和,林大哥哥不会同意的。”
竹子娘轻笑了一声:“有什么会不会同意的呢,我看他平时对你挺好,肯定不会拒绝。”
竹子苦笑一声,终于是把最近心里的苦恼说了出来,道:“娘,你不知道,林大哥哥喜欢的是长乐姐姐,以前的时候就是,可是长乐姐姐不同意,所以他才一直不娶妻。而且,自从长乐姐姐走后,他变得少言寡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所谓旁观者清吧,竹子娘一听,将竹子抱了抱,叹息一声道:“他与长乐又不可能了,长乐现在可是做了皇后,对他来说只是天上只可远观的星星。丫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你,这世上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
竹子娘教育了竹子一夜,第二天,竹子就早早起床,然后做了几个包子裹严实放在竹编的篮子里,往私塾走去。
竹子候在私塾门外,见院门一开,就赶忙跑上前去,见到林沐修就甜甜的喊了一声:“林大哥哥。”
林沐修微愣,疑惑道:“竹子,你这么早来此可有何要事?”
竹子凑到他面前与他面对面,笑嘻嘻的把手上篮子递上去道:“林大哥哥一定还没吃早饭吧,我做了几个包子。”
对这再明显不过的献殷勤,林沐修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才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煮了粥,你拿回去自己吃吧。诶,竹子你不能进去……”
林沐修本是狠心拒绝了竹子的好意,可是竹子却已经将他推开,直往私塾内走去,又是擦桌子又是扫地的忙碌起来。
看她异常的举动,林沐修更加诧异了,只能跟在她身后,疑惑道:“竹子,你怎么了。”
竹子满面笑容,犹如一朵绽放得鲜艳的花朵,直言回答:“林大哥哥,你一个人也不容易,长乐姐姐也走了都没人陪你,以后竹子时常过来陪你吧。”
因为郭先生去年去世了,所以私塾已经只剩下林沐修一人。
这时候,林沐修还只当竹子是小孩子,只当她是妹妹一般,所以想粘着他这个林大哥哥,并没有往男女感情这个方向去想。
于是林沐修虽然过意不去,却没有拒绝。
从今以后,竹子每天早上都给林沐修送早饭,打扫私塾卫生后又升级到打扫房间卫生,然后又从送早饭变成了来帮他做一日三餐,总之洗衣做饭端茶送水研磨铺纸,伺候得周周道道,以至于整日都耗在私塾里。恐怕,如果竹子识字的话,连教书也会帮林沐修教了。
刚开始林沐修还没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时间一久,他发现竹子看他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对劲。
一两个月后,林沐修听到村里一些流言蜚语,说竹子一个黄花闺女,老是来缠着他一个单身老男人,实在有些不妥,有损名节,而且还说这样会害得竹子嫁不出去。
他仔细一想,似乎传言也说得很对,这样对于竹子的名节确实有损,于是他将竹子唤到身旁,摆出异常严肃的模样,对她说道:“竹子,你今后还是别来私塾帮忙了吧,这里事情也不多,我自己能应付。”
竹子这两个月过得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哪里肯离开私塾。林沐修才说了一句,竹子哇的一声委屈的就哭了,呜咽着说道:“林大哥哥,你是不是嫌弃竹子笨手笨脚,所以才要赶竹子走。”
林沐修见女孩子哭,顿时就哑然无语了,一般男人见了女人哭都会束手无策,林沐修也不例外,一时间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话来,只得手忙脚乱的找来一块手绢给她递上去,解释道:“竹子别哭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竹子心灵手巧,又勤快懂事,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本是劝说,竹子却一跺脚,哭得更加伤心了,大哭大闹道:“既然我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是不是不喜欢我。”
林沐修用手扶着额,皱眉解释道:“没有,我没有赶你走,只是,你已经长大了,不如从前,一个姑娘家老往我这里跑成何体统,若是传扬出去,今后没人娶你怎么办,这可是要耽误终生的。”
竹子脸皮一厚,不管不顾,直扑到林沐修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林大哥哥,既然没人娶我,你娶我好不好?”
林沐修听到这句话,仿佛身中电击,一时僵在原地。曾经有个人也是让他娶她,现在这场景如出一辙,只是佳人不复当初。
竹子经过娘亲的策划,加上自己的感想,已经想了很久该如何表白了,见此刻场景正是时机,渐渐止住哭声,脸就贴在林沐修胸膛上,如细腻泉水的声音缓慢道:“林大哥哥,我喜欢你,懂事开始就喜欢了,我想嫁给你,若是你愿意娶我的话,明日傍晚我在小河边等你,你一定要来。”
一个是桃花林,一个是小河边,林沐修又一阵感慨万分,可是她又怎么可能娶竹子呢,即使竹子真的很好,善良可爱热心肠,可她毕竟年纪还小,如今才刚满十五。
老牛吃嫩草什么的,根本不是他的风格,再说,长乐留在他心里的一个心结没解开,不管是谁,他都接受不了。
林沐修这些念头一想,脑子就变得无比清醒明白,缓慢的动作把竹子从怀里轻轻推出去,埋头看着她,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拒绝得干脆明了,道:“竹子,别这样,我只当你是妹妹,不会娶你也不会去小河边没,你且回去吧,今后不要再来私塾了。”
说完林沐修就黯然转身走了,再不多看竹子一眼。
可是竹子意外的没有再哭,也没有伤心,因为她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了。
于是,第一个计划不成功,竹子决定实行第二个计划。
如林沐修所想,竹子第二天之后就没有再来过私塾献殷勤,他还害怕竹子想不开伤心,偷偷过去看了她几眼,确定没事才放下心了。
本以为竹子想开,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可是又过了七八天,林沐修才真的开始头疼了。
一天早上,林沐修醒来之时,竟然见竹子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她被窝里,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擦眼泪:“林大哥哥,你一定要对我负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以后肯定嫁不出去了,你就娶了我吧。”
当然,竹子连衣服鞋子都没脱呢,就跑来陷害林沐修了,又一次被林沐修拧着衣领扔出了私塾。
之后,同样的剧情演了好多次,林沐修才发现,竹子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晚上翻墙到私塾里面来,非要与他同睡,简直让他头痛不已。
就这么一直纠缠,林沐修不管怎么拒绝,竹子就像是铁打的一般,毫不动摇,甚至曾当众说出“非林沐修不嫁”这种话,林沐修真是那她没辙了。
当然,其实刚开始竹子也没那么喜欢林沐修,只是整天缠着他,越缠就越喜欢,越缠自己脸皮就越厚,她就好像知道,林沐修一定被为她心软,一定会如愿以偿。
不知不觉,已是过了半年,竹子每天都会来私塾骚扰林沐修一次,却又适可而止的回去了。
林沐修刚开始很想让她别这样,久而久之也就累了懒得再说,可是有一点奇怪,他虽然不想竹子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可是却从来没觉得竹子烦人,倒觉得她这种敢爱敢恨的性子很招人喜欢。
直到有一天晚上,竹子没有来骚扰林沐修,以至于林沐修等了她大半夜都不见人,搞得整晚都无法入眠。
对啊,林沐修无意间发现,竹子不来纠缠他,他反倒觉得心里空虚了……
于是次日,他又偷偷去竹子家看她怎么样,这一去,却见竹子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空空如也。
林沐修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噩梦,当初长乐没有去桃花林子赴约,便是一去不复返,如今竹子突然消失,他就好像是看到了与当时一样的场景。
林沐修再顾不得想太多,满村子寻找竹子,就像是突然之间心结消失一般,他觉得已经失去了一个长乐,不能再失去竹子了。当然,他与长乐本就没太多感情,可是和竹子不同,竹子缠了他半年,就是铁打的也该融化了。
后来林沐修找了半天,才听说原来竹子和竹子娘去隔壁村里帮忙亲戚丰收了,竹子爹和竹子的哥哥运货到外县去,一家人要两三天才回来。
事实上只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竹子没有像长乐那样失踪,只不过是没有向他告别就离开倚竹村几天。
林沐修忍不住暗笑嘲讽自己蠢,同时,当初一直纠结于去桃花林没见到长乐的心结,总算是烟消云散了。也是,一个女孩子都那样不顾颜面缠着他了,他一个大男人,何必明明有好感却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次,竹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却大吃一惊,因为林沐修竟然站在她门口等着她。
竹子娘远远见了林秀才,掩嘴偷笑道:“哎呀,丫头,怎么是你的林大哥哥。”
竹子目光中只有惊喜,把拿着的东西一把扔给娘亲,小跑到了林沐修面前,笑容满面道:“林大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林沐修低头看着稚气未脱的少女,唇角勾出一丝温润笑容,问道:“竹子,你可还想嫁给我?”
这样的林沐修脸不红心不跳,眸中自信满满,模样风度翩翩,莫名有股吸引人的力量,迷得竹子差点晕了过去。
竹子竟然脸上顿时通红,回头望了一眼幸灾乐祸的竹子娘,咬着唇低头,脚尖紧张的踩地上的泥土,说道:“林大哥哥怎么突然说这种事情,让人家怎么好意思回答。”
林沐修一噎,脸都黑了,窘迫不堪。
之前一直脸皮比城墙还厚,闹着非要嫁给他的那个丫头,现在竟然还好意思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