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日暖阳高照,地上新发芽长出的青草苍翠欲滴,野花遍地,蝴蝶飞舞,一个两三岁大的幼童穿着件红色的小衫,正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小小身影很是活泼可爱。
这蝴蝶呈现莹然剔透的嫩黄色,花纹独特,展开翅膀翩翩飞舞,身形轻盈,直躲避开孩童追捕,朝着院子门外飞去。
孩童没抓到蝴蝶不甘心,也追逐着往院门外而已,可是追了两步,却见面前一道黑影拦住了去路,这嫩黄蝴蝶正扇着翅膀停靠在来人的肩膀上。
孩童所有的心思都停留在这蝴蝶上面,突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目光缓缓挪动,歪着脑袋朝面前的人看去,宝石般的双目瞪得圆溜溜的。
他头仰得老高,才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个青衣男子,玉冠束发,面容俊朗非凡,唇角勾起一丝柔和的弧度正朝着他微笑,眸中尽是比暖阳还温柔几分的光芒。
这三岁孩童正是长乐家的宝贝儿子楚长安,他看着面前的陌生男子发呆,咽了口唾沫,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因为这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映着阳光仿佛天神下凡。
楚长安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人,稚嫩的声音含糊问:“你是谁,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面前青衣男子温润的一笑,缓慢的蹲下身来,随着他的动作,蝴蝶已经被吓得飞走了。他低头看着楚长安,抿嘴含笑道:“我来找你娘。”
看着蝴蝶走,楚长安还有些惋惜,他清澈的眼睛里眸子转了转,暗下认真的思索一番,觉得似乎从来没见过眼前这个人,娘亲肯定也不认识他,于是撅着嘴,很严肃的撅嘴问:“你叫什么名字,找我娘做什么?”
面前男子顿时失笑,柔声道:“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然后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你看如何?”
楚长安皱了皱细小的眉,侧开脸嘀咕:“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青衣男子赶忙又哄骗:“你若告诉我,我便捉蝴蝶给你,可好?”
楚长安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他想要蝴蝶,可是蝴蝶飞得太高,他太矮捉不到。他一笑,赶忙想也不想出口就道:“我叫楚长安。”
青衣男子顿时又笑了,笑容五味具杂,若有所思的模样感叹一句:“楚长安,这真是个好名字。”
楚长安得意的一笑,他也觉得自己名字很好,于是反问:“该你说了,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男子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楚长安肉乎乎的脸蛋,怜爱的回答:“我叫楚洵。”
楚长安没有躲避陌生男子的揉脸,可能是因为他的目光太温柔吧,看得他觉得莫名的亲切感。
可是,当楚长安一听楚洵这个名字,顿时又张大了嘴,一副惊呆不可思议的样子,小短腿退后了两步,眼睛瞪得更圆看着楚洵,大喊道:“你是我爹,你是鬼!”
楚洵又一次哭笑不得,长乐说什么不好,竟然要说自己的寡妇,还偷偷生了个儿子出来,这种事情,还真不知道谁能干得出来。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长乐竟然连他爹的名字都告诉儿子了呢,三岁小孩还记得那么牢。
“我不是鬼魂,我是活生生的人。”楚洵无可奈何,正还想解释,突然就见楚长安神色仓皇,踉跄的一转身,直朝院子里的竹屋飞奔而去。
而洛子章和穆芷等人,只远远的站在院子外面观望,看到楚长安见到楚洵之后的反应,都不由得相视一笑。
柳肆肆噗嗤的一声就笑了出来,在洛子章背后窃喜道:“洛将军,你不知道,长安可调皮了,没事就喜欢拔我们家的鸡毛,那鸡还不敢跑。而且,我经常出门都见门口有他放的死蟑螂,其他就更不用说了,长乐都被她折腾得没办法。”
柳肆肆和穆芷在倚竹村住了也有三年,而且和长乐做的邻居,可以互相照顾,长乐并没有什么怀疑。
直到几个月前楚洵夺回了江山,二人才与洛子章联系上,并且把这边的情况如实告知。
洛子章这次并没有隐瞒,也一五一十禀告了楚洵,楚洵听完一刻也没停留,就与他们快马加鞭,亲自赶来看长乐和他的儿子。
几根翠绿竹子下,洛子章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笑而不语,此刻的他还如三年前一样的容貌,只是比当初多了几分暖和笑容,少了几分冰冷锐气。
他心里唏嘘感叹,说起来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其实楚洵在周皇后逝世之前,也是把整个皇宫都闹翻天的顽劣性子,后来因为变故周皇后突然逝世,加上他染了病,才性情大变的。
洛子章声音也柔和了几分,淡淡道:“辛苦你们这几年了。”
穆芷和柳肆肆对视一眼,暗自欣喜,柳肆肆主动,更是脚步悄悄往洛子章身边挪了几步,小鸟依人的模样衬托得洛子章愈发高大威猛。
另一边,小家伙楚长安蹬着小短腿直冲进院子里,迈上台阶进了竹屋,气喘吁吁的跑到正在刺绣的长乐面前,大连喊:“娘!”
长乐见他行为奇怪,放下手中的绣活,走上前去将他抱进怀里,还擦了擦下巴上的污渍,皱眉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你不是在捉蝴蝶么。”
三年过去,长乐容貌与当初不变,只是穿着朴素,纤瘦了几分,脸上多了几分风尘。
这边楚长安吞吞吐吐,焦急得喊:“娘,我见鬼了!”
长乐失笑,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小屁孩,世界上哪里来的鬼,若真有鬼,也是你这个人小鬼大。”
楚长安这次被骂得冤枉,小手指着门外,不服气的道:“真的,你不信自己出去看,外面真的有鬼!”
长乐汗颜,只得将她从怀里放下,牵着他的小手朝门口走去。
跨出房门,便见院落中一缕阳光射入,明媚灿烂,一个青衣男子的身影正站在眼光下,明眸皓齿,皮肤白净,一张脸菱角分明,英气十足,比当初还要英俊不凡,少了些稚气,多了些成熟味道。
他毫无病态,身姿挺拔矫健,气色甚佳,神采飞扬,若非看脸的话,长乐绝对认不出来,这就是她日思夜想整整三年的那个人。
他与从前不同了,长相不同,气质更有王者君临天下的霸气,只有那眸中的一缕暖意还能让长乐感觉到当初的亲密爱意。
那一场梦,做了半年才醒过来的梦,长乐真想只是梦而已,可是每次午夜梦回时分看到儿子楚长安,才知那并非是梦,而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那种无意间爱上而刻骨铭心无法磨灭的记忆。
多少次,她想到当时都没和楚洵告别,想到此生再也见不到他,心里就如同撕心裂肺般疼痛难忍。多少次,她想再回去找他,可是最后都没鼓起勇气。多少次,她幻想如果楚洵有朝一日会来到她面前,将她和长安带走,可又觉得不可能实现。
而现在,那个人就站在她面前,朝着她笑,亦如当初疼惜的抱着她,如当初亲密之时忘情之时说爱她,如当初说让她给他生儿子。
这个梦,长乐做了很多次,所以现在这一次,她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是虚幻还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她就那么看了楚洵一眼,就彻底惊呆在了原地,思念如同潮水般涌出来,以前努力抑制的一切一发不可收拾的倾泻而出,无法控制。
楚洵眯着眼睛看她,看起来无比的从容淡定,当然,他在来这里的路上,该激动的都已经激动过了,整理好了心情才敢来见他们母子的。
说实话,洛子章只是说,若是天下夺回,就替他找到长乐。可是等天下夺回来之后,他才知道,他不但可以找到长乐,还不知不觉多了个儿子,当时真想一刀砍了洛子章这混蛋。
可是,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有儿子了。他恍惚想起,当初在普渡寺,长乐不肯与他亲热,实际上,那时候长乐就已经怀孕了吧,她自己发现了,却藏着捏着没有说出来。
楚洵骂自己蠢,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她怀孕,为什么还让她离开了自己,为什么让她独自生下孩子,独自面对这一切,还带着孩子孤苦无依的生活了三年之久。
想到这里楚洵心中似是窒息,大气也喘不出来,他目光温和,挤出一丝笑容,看着长乐的方向满含柔情的说道:“我来接你们母子回去。”
话语很简单明了,却又包含着楚洵现在想说得所有的话。
他怪长乐为什么不辞而别,怪洛子章欺上瞒下,也怪自己根本就没有了解过长乐,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可是这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他愿意用余生弥补这三年。
长乐呆呆的站在那里,听了此话才回过神来,眸光一暗,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转身道:“你认错人了。”
她拉着楚长安的手紧了些,紧得长安生疼的往回缩,一脸茫然的看着长乐和楚洵,不由得想,难道他爹真不是鬼?
长乐脑子几乎已经停止了转动,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分明是想扑上去抱住他互诉衷肠的,可是她却转身了,很冷漠的转身。
而楚洵知道,长乐不管如何还是有很多顾虑,不然当初也不会那样毫无痕迹的离开他。
他忙追上去一步,将自己反复琢磨了许久的承诺说了出来,磁性的声音温柔又深情款款道:“长乐,以前是我的不对,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愿用此生此世补偿你,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你不再是替身,是我楚洵堂堂正正的发妻,我要你做皇后。江山已然夺回,唯独缺一美人。”
长乐背对着他,却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流躺,直湿了衣襟。
天下夺回了,倒还想着她来找她,要让她为后,她还有什么不满意?梦想成真,这不正是她日夜期盼的结果吗。
长乐垂下头,拭去泪水,回头凝望着她,问道:“你真的什么都答应我?”
楚洵清楚,长乐定然也是对他念念不忘的,不然也不会回来之后不曾和林沐修在一起,也不会告诉长安他爹的名字,更不会刚才见到他时流露出那种表情。
楚洵不曾多虑,举手起誓,应道:“嗯,我楚洵对天发誓,只要长乐肯跟我回宫为后,无论什么条件都答应,绝不食言。”
长乐忍不住勾唇一笑,埋头看了看一脸懊恼模样楚长安,心里叹息,有了儿子就是牵绊,她还有什么理由不跟着他回去呢,本就是大好圆满的事情,便无需添阻了。
长乐脸上笑容如花,再也不畏惧什么,第一次堂堂正正的与楚洵说话,并且是以自己的身份:“好,你要答应我的第一个条件,便是永不纳妃,你可愿意?”
楚洵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条件,顿时苦起了脸。这各个朝代,哪个皇帝是没有三宫六院的,竟然要他不要纳妃。不过,看来他是要做这第一人了。他叹了口气,没有立即应答,似乎很是苦恼。
长乐见他犹豫,以为他不愿意,顿时就泄气了。还说什么事情都答应,这最关键的事情就把他拦住了。她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垂头丧气道:“若是做不到,你便请回吧,我和长安都不用你再惦记了。”
楚洵撇嘴,一边朝长乐迈着步子走过来,缓慢的说道:“也不是做不到,只是,皇室都需开枝散叶,若是你愿意多给我生些儿子,我倒不介意纳妃的问题。”
她这话一出,二人顿时拉近了距离,长乐仿佛回到了以前,心怦然一跳,脸上顿时染上绯红。
楚洵上前,蹲下身牵着楚长安的手,指着院子外面的几个人影道:“长安,你出去找那边的伯伯,想要多少只蝴蝶他都帮你抓。”
楚长安听他们两人讲话都听得昏昏欲睡了,一听有蝴蝶,立即眼睛一亮,撒腿就朝他指的方向跑过去,去找洛子章给他抓蝴蝶了。
长乐看着不争气的儿子忍不住叹气,几只蝴蝶就给收买了,简直太没志气了。
待只剩下二人面面相对,楚洵才站起身,含笑看了长乐一眼,一手就将她抱入怀里,紧紧搂住,温柔的气息直吹进她耳蜗里,柔声道:“娘子,我都答应你了,你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长乐已经很久没感受到楚洵的温度了,此刻一入怀,整个身躯都融化在他怀中,脑袋靠在他肩上,红着脸,不服输道:“我还没说完,还有其他条件。”
楚洵就这么抱着她,就像是将失去依旧的心重新填入了胸腔,整个人终于是完整了。他找回了挚爱,还多了个儿子,那种幸福的感觉真是从来不曾尝过,比他要做皇帝还高兴许多。
当然,不管长乐要提什么条件,他也心甘情愿的答应。
“还有什么条件,等我们回宫之后彻夜长谈吧……”说着,楚洵就顺势把长乐轻松的横抱在怀里,一转身就大步流星往院子外走去,似乎迫不及待的要带她回宫做些什么。
他确实不想再耽搁一分,生怕长乐会反悔不跟他走,这次一定死死抓住就不放开。
如今的楚洵比以前强壮许多,抱着她根本不费丝毫力气,长乐都还有些不适应,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下来,却几次都不成功。
长乐想死的心都有了,楚洵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把她从院子里抱了出来,然后一路抱着往村外走出,整个倚竹村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上百双眼睛在一边看着,多是对她指指点点的猜疑。
总之,长乐肯定再也没有名节可言,倚竹村也更是永远也别想回来了。
上一次被强迫离开倚竹村进宫,长乐做了替身太子妃,这一次被迫离开倚竹村进宫,她是要做名副其实的正宫皇后,此生此世无尽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