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有长乐和江泉二人对坐在桌边,碧蓉则被吩咐到门外守候。
火烛幽幽,映照在长乐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手上端着茶杯取暖,提出条件道:“唯一要求便是放我和凤娘离开,再不参与你们的事情。”
江泉上下审视着她,轻哼一声道:“我如何信你?你该不会是怕太子此次出事受到牵连,想临阵脱逃吧?”
说来也是,在太子病重,加上乱党作祟的关键时刻,长乐提出这个要求确实有些不妥,可是就是因为乱,江云笙可以趁乱换回来,会躲过很多人的耳目。
长乐早知他会这么问,只说道:“太子自有办法脱身,不然也不会拖了这么久。”
江泉不理睬:“这可保不准,谁知你是什么心思。”
长乐咬唇,双目瞪着他目不转睛,有些发火,清脆的声音大声道:“我没什么心思,也不是为了临阵脱逃,只是累了,再也不想过这种日子,整天都要装成别人。当初是你们逼我,拿我娘要挟,我不得已只能应了下来,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帮了你们大半年。现在我有完全办法让江云笙回来,让一切复原,各归其位,你们缺的不正是这个吗?”
江泉听她真切的声音,倒像是一番话发自肺腑,有些呆住。
她说得不假,他们正是缺乏万全之策,所以江云笙回来沚京这么久却一直没有动作,只因为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若是稍有不慎被孙家抓住把柄,事情泄露出去,那就是万劫不复,江家定是要被诸连九族,从此再无翻身之地。
若是真有万全之策,那不管是对于江家还是对于江云笙本人都是一件好事。
再说,江云笙自患病之后性情确实大变,情绪极为不稳定,整日疑神疑鬼,不过是听说长乐和太子感情极好,便嫉妒心发作,认为长乐抢了她所拥有的一次,多次失去控制。也是从此再不肯接受白锦书治病,擅自跑回沚京,导致最近病情更是越来越严重,几乎只能将她拘禁起来,以免她闹出是非。
与面前这个长乐相比,虽说曾经是同样的样貌,可是如今,不可同日而语。
江泉沉思不语,问:“我如何知道你所说的计策到底是不是万全之策。”
长乐淡淡道:“只要你放了凤娘,我自然会讲计策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是否可行。”
江泉笑哼一声,有些不屑:“若是我放了她,万一你变卦怎么办?”
“即使我变卦也跑不出你的手掌心,你怕什么?”
江泉暗想,她这样无非是想保全自己,恐怕也不会耍什么花样,若是到时候果真变卦,也只不过损失一个凤娘,他们尚可以拿跑不掉的长乐算账。
江泉又思忖半晌,才道:“那好,你且先说说如何安排?”
长乐道:“三日后你将凤娘带来,我让人将她接走之后,便会告诉你具体的计策,你若觉得可行,便在大雪停止之前我们施行。”
大雪停止大约要半个月多之后,停了之后皇帝就会回宫,祸乱止住,倒是就是另一片天地,也是长乐重新开始的好机会。
屋里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江泉对长乐所说的话思来想去,想了也有半个时辰,最终觉得还是愿意赌上一把,是福是祸在长乐成为替身那一刻就注定了。若是顺利,一切可以恢复正常的轨迹,若是不顺利,尽量先做打算有备无患。
于是协议就这么达成了,轻易谈和出乎长乐的预料。
对于江泉来说,却是担心起了江云笙如今的状况,不知会不会被她坏事,她可已经很难理智下来了。
离开风月楼之后,长乐和碧蓉就坐在马车里往回走。
还好,在风月楼并没有碰上孙进,所以算的上是一帆风顺。只是,长乐没想到,回到藏身之处时,却被洛子章拦在了门外。
光线昏暗,雪地里站立着那个风度飒飒的身影,深不见底的眸子直勾勾的望着马车驶来的方向。
长乐本在发呆,就听碧蓉有些慌张的说道:“怎么办,洛子章在门口。”
长乐有些吃惊,掀开帘子往外看去,果真就见了他,而且还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以前在东宫,她偷跑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也是被洛子章拦下。
想了想,长乐淡定自若说道:“别怕,我来应付,等下你先回去即可。”
碧蓉皱了皱眉,只好点头,不再说什么。
待马车停稳之后,长乐还是镇定如常的下车,迎面走到了洛子章面前,与他面对面现在屋檐下,淡若清风白云般道:“洛将军,天气这么冷,你还有心思出来散步?”
与此同时,碧蓉将马车支走,偷瞄一眼长乐,就埋着头侧身往后门走去,匆匆进了门。
洛子章依旧没带人手,只是孤身一人而已,他甚至也不如以前那样给长乐行礼,而是走上前来,冷幽幽道:“太子妃,如今什么形势你应当清楚,这样偷偷出去,若是落到乱党手中,殿下可又要费心了。”
长乐理直气壮的就解释:“是我大哥江泉担心殿下情况,所以约我见上面问问。
洛子章皱着眉,正好要说,长乐赶忙就抢过来,质问他:“难道洛将军怀疑我大哥,还是怀疑我会向乱党通风报信?”虽然江泉另有心思,可是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为了自己疼爱的妹妹,也是会向着太子这一面的。
“臣没这个意思。”洛子章撇眉,又叹息道,“既然是江大人要见,太子妃去之前也应当告诉臣一声,臣好吩咐人暗中保护。”
长乐毕竟还是理亏,说不过他只好侧目,窘迫道:“若是有下次,必定让洛将军亲自过来保护。”
她声音顿时变得温柔细腻,媚意纵横,话说得有些暧昧,听得洛子章一愣,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竟是低下头,方才想的那些教训的话一时忘得一干二净,脑中一片空白。
长乐看他愣住似是不知如何应对,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笑颜如花,窈窕身姿走上去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遥,娇声说道:“怎么,洛将军不愿亲自保护我?”
这次长乐说话特意加重了“亲自”两个字,被凉风一吹,还往他身边缩了缩,衬托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脸上略带红晕,实在国色天香。
这分明就是有意的魅惑,伴着一股女子身上的清香扑鼻而来,洛子章脚伫立在原地,想往后躲,却脚步沉重其实注铅,挪动不了,躲不开。
许久他才压抑着声音道:“太子妃请放尊重……”
长乐暗喜,原来洛子章的弱点就是不知道怎么应对女人,这一点说不定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她觉得有趣,突然假意跌倒,一扑往他身上靠了上去,一手扶额,一手搭在他胸前,打断了他正在说的话,娇滴滴道:“哎呀,洛将军,我突然觉得头好晕,身子好冷,不知是不是吹多凉风受了寒,这可如何是好。”
洛子章脸色霎时铁青,想将她推出去,又怕出手太重伤了她,只得愣了愣,时间这一刻似是凝固,流逝得极为缓慢,一呼一吸都清晰无比。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两人都不曾挪动,直到洛子章一把拆开身上水色的裘皮披风,迎风一甩,严严实实的裹在了长乐身上。
长乐周身一暖,因为被披风裹住,突的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味道,疲惫之意霎时便驱散开去,只有那种特殊的安全感和可以完全依靠的感觉。
“现在可好了?”他此刻的声音却比之前温柔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披风给长乐带来的错觉。
长乐侧脸轻轻靠着,便看着外面小雪淅沥,夜色低垂,一地冰雪映出华美的荧光,这一刻安详柔美,大地一片沉静无声。
他低柔的声音再次流进长乐耳中:“若是好了就出去吧,被人见了不像话。”
长乐顿时愧疚感滋生,忙抽身出来,退出去好几步。
她刚才在想什么呢,怎么会有那么可耻的想法,竟然想诱惑洛子章帮她办事,这种想法不该有的,应当及时掐断。
长乐刹那间脸色一冷,幽怨的白了洛子章一眼,一甩云袖,冷哼一声转身大步就往后门而去,直往住的房间小跑,全忘了身上还裹着洛子章的衣服。
留下洛子章一头雾水,挠了挠后脑勺不解的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琢磨着难道他什么地方没做对?
唉,果真还是女人太深奥难懂,说变脸就突然变脸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乐一路跑回屋里,心跳剧烈,似乎是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一般,也不知是她太过紧张还是因为跑得太快。
碧蓉不解的上前问她:“怎么样,洛子章没为难你吧?”
长乐恍惚回神,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说是大哥想知道太子的情况,所以找我问问,今后若有人问起你也这么说。”
碧蓉点了点头,转眼看见长乐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水色裘衣,有些诧异道:“你披着谁的衣服?”如果没记错,好像刚才洛子章穿的就是这件。
长乐发现碧蓉奇异的目光,突然反应过来,一把将衣服挣脱下来,扔到一旁,一脸不屑的道:“洛子章的,你明日拿去还给他。”
说完咬咬牙,竟然是自顾自的又羞又恼起来。
她平时一直觉得洛子章是冷酷无情中规中矩的那种,却没想到他刚才竟然露出那么温柔的一面,实在和他平常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让人无法接受。
许久,他那声音和姿态都在长乐脑中挥之不去,惹得长乐对他愈发厌恶。
不过想到之前和江泉做出的约定,长乐便又在考虑,三日后若是能救出凤娘,那她该如何安置凤娘呢?
最好的法子,是她提前去找林沐修,把事实和他坦白,然后恳求他帮忙安顿凤娘。可是她那日在东宫和林沐修见过一面之后,就再无他的消息,根本不知从何下手。
###第二个办法就是先让穆芷和柳肆肆接应凤娘,可是这二人毕竟是洛子章的人到时候躲不开洛子章的视线。
第三个下下策,就是去找孙进帮忙,孙进只当会帮,只是后果会不堪设想。
最后一个是让凤娘自己逃走,可是凤娘不过是个柔弱妇人,倚竹村远在千里,如今又是大雪,实在不能让人放心,而且说不定会再被江泉抓回来。
当然,她也想过另外用钱财雇人,可事关重大,根本没有谁信得过。
在安顿凤娘方面,长乐能想到的法子就那么多,却最终还不知从何下手。
难道,要一个个尝试?可距离有机会救出凤娘的时间,仅仅只有三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