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长乐收到楚洵那边的传召,才收拾了又去见他。
她站在楚洵的房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里的情绪,随后让人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火光通亮,入内室绕过屏风,就见了楚洵正躺在床榻上,水轻盈正坐在榻边服侍。
水轻盈眉目无波,见了长乐,忙一定神,起身上前欠身行礼:“臣妾见过太子妃。”
长乐原本就胸口被千斤重担压着喘不过气,见了水轻盈更是险些没背过气去,楚洵明明传见她了,怎的还不将这个女人退走。
她不由得想,或许这一个月她不在,水轻盈已经是乘虚而入,他们二人已经愈发你侬我侬了吧。
长乐昂首,斜眼瞄她,忍着心头的不快淡淡道:“你先退下吧。”
水轻盈似有犹豫,回首望了一眼楚洵,又望一眼长乐,屈膝道:“臣妾遵命。”
随后便低着头,唤了随身侍女,带着自己的物品就此退了出去,还一副很不甘愿的样子。
长乐望着她离去,却也不想多为难她,想来,她长乐才是和楚洵最没有关系的那一个,就连这个水轻盈也不如,至少水轻盈还有个名分,罢了,她也不稀罕这些。
想着,长乐便回头往床榻边走去,低头望着榻上那闭目休息的楚洵,他神色安详,面容清瘦,和一个月前看起来并无两样,病情不知如何,想来还是没有好转。
白锦书已经给楚洵治病有两个多月,三个月期限将至,若是楚洵还没起色,白锦书就该被处死了。
可能,等到皇帝回宫的那一天,正是东宫恢复平静的时候,到那时,若是长乐与江云笙达成共识,或许他们就已经换回来了。
长乐正站在那里出神,突然觉得手被人拽住,惊觉回神,只见楚洵已经苏醒过来,双目睁开了一个眼缝,眸中光华温润如玉,含情脉脉,手正一寸一寸的轻抚着她的手背。
他唇角微扬,柔声道:“笙儿,你来了。”
长乐看着他依旧万年不变温柔深情的眼神,却是渐渐皱起了眉。他这般柔和随意的性情,任哪个女子都会动心的吧,只可惜这份爱惜不管属于谁,也不可能属于她。
她苦笑了一声,轻轻将手缩回,扣手站在床前,满怀敬意的道:“不知殿下唤臣妾来有何要事?”
随着长乐的手抽出,楚洵手里一空,心里也是顿时一空,仿佛那只原本熟悉又温柔的手将他拒之千里,想触碰却隔了千山万水,再也贴近不了。
楚洵神色淡了几分,愣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沉默安静的半晌,方才嘶哑的声音低声问:“皇后可有为难与你?”
长乐不动声色,淡漠的语气回答:“若是她有意为难的话,一个月臣妾早就生不如死了。”
楚洵眸光一颤,竟是躺在那里身体僵住,许久才喃喃问:“你是怪我没有去救你?”
确实,一个月时间可以发生很多时间,就比如突然大雪千里冰封,又比如皇后可以无尽折磨长乐,又或者楚洵和水轻盈的事情。
长乐确实有些责怪楚洵的意思,将她救出东宫本来就不难,直接问皇后要人的话她也不可能不给。却没想到,楚洵一个月不闻不问,若非洛子章出手救她,她不知还要被关到何年何月。
虽然他是生病了,可是今日看来病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心里虽这么想,可长乐没打算要说出来,扯了扯唇角奉承道:“臣妾不敢怪殿下,殿下想多了。”
楚洵普通暗淡下去的火烛,散发出死气沉沉的微光,他垂眸闭上眼,空洞的声音道:“也是,你应当怪我,是我太没用,不然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若是以前的话,或许长乐会贴上去乖乖的告诉他,他不会没用,他是世上最有用的,是天之骄子。可是,此刻的长乐却微微低着头,脸上平静的不起一丝涟漪,不开口说话,更不打算安慰楚洵。
长乐不说话,楚洵却暗暗咬了牙,她骂也好,怨也好,哭也好,至少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就同以前那样,可是她却选择沉默。
楚洵看了看身旁床榻的位置,真想此时让她过来躺下说话,可是半晌却没能开口。
对,是他对不起她,可是若不是皇后暗中拿她要挟,东宫之乱早就被摆平,怎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楚洵本不想让她参与太多涉及太多知道太多,就是想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够保她周全,可能她还是有许多想不明白吧。
楚洵想了许久,还是于心不忍,心一横说道:“笙儿,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就原谅我好么?”
长乐立在那里面无表情,淡淡道:“殿下请说。”
楚洵睁开眼,又忍不住抬手去握住长乐的手,仰面望着她,认真道:“我与水轻盈,只是因为当初想借她暗中治病,才准她进东宫的。”
长乐听后微微一愣,有些出乎意料,侧脸过去与他目光对视,那深邃的眸中之中尽是真诚。
也是,楚洵没必要骗她,长乐像是解决了心里的众多疑惑,脑中一片清明。
若是水轻盈只是为了给楚洵治病,也就是说楚洵对她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感情。可是,毕竟有名分,难免身体上也是有关系的,不可能治病完就抛弃了她,她依旧还是楚洵的人。
楚洵见她愣住,又将她的手握紧了些,轻轻往自己身边拉,还问她:“怎么,笙儿不信?笙儿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不是没让人去救过,而是东宫被围,整个皇宫戒备森严,几次都失败告终。笙儿,我盼你回来望眼欲穿,别生气了可好?”
见他这样,长乐本来做好铁石心肠的准备,还是刹那间软做一滩烂泥,只有满心对他的依赖和思念。
长乐回应也双手握住他的手,屈膝跪到在榻前,望着他的双目,轻笑道:“殿下,我没生你的气,只是怕我这次连累了你,让你进退两难。”
女人的情绪总是说变就变,先前还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瞬间便换做了温柔亲密,让人摸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楚洵另一手抬起,轻轻抚上面前朝思暮想女子的脸蛋,双眼笑得眯成了缝隙,说道:“知道我的笙儿最乖。”
长乐咬了咬唇,果然,面对他的甜言蜜语浑身都没了力气,哪里还能硬着心肠去和他怄气呢。
这样也好,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好好陪着他吧,等梦醒了,这一切离她远去,便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了。
长乐在楚洵身旁陪了他一夜,互诉衷肠,就像以前那么亲密无间,双方还是那么熟悉,甚至久别重逢胜过新婚。
就这般,长乐来了过后,也就没了水轻盈的份,水轻盈也还识相有自知之明,不曾来打扰他们二人。
直到三日之后,碧蓉才回复了长乐之前的提议,便是说江云笙愿意见她,两日后在风月楼。
长乐听到风月楼真是险些气绝,这个江云笙,选哪里不好却选个风月楼会面,这不是害她么?
还记得孙进曾被她捉弄,若是到时候碰上了,便是想跑也跑不掉,不死也要掉层皮。
长乐提出换地方,碧蓉怎可能随她,只道:“你爱去不去,小姐可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以前是江泉身上带着等于风月楼的木牌,长乐早就知道他与风月楼是有特殊关系的,也隐约察觉到了风月楼似是孙进暗中聚集的某股势力,都打算好没必要定要远离。
于是两日后的夜里,伺候楚洵睡下,长乐就冒着风雪低调的上了一辆马车,往风月楼而去。
即使是下雪,风月楼的火爆生意也没受到半点影响,在这沉寂的冬夜仍然是热火朝天。
长乐和碧蓉被江泉的人接着,直从藏身之处出来,又进了风雪楼上到三楼。
因为怕遇上孙进,长乐特地还戴上了纱帽,一路上很是低调。
最后顺利进了三楼上一间屋子,碧蓉领着长乐上前在桌边坐下,那对面正前方就坐着个健壮的男子,三十多岁,剑眉入鬓,神色威严,此人正是江云笙的大哥江泉。
长乐楚洵与江泉这种方式相见,暗暗有些手足无措,望了他一眼,还是淡然喊了一声:“大哥。”
不想,江泉霎时失笑:“你唤我大哥?”
长乐理所当然的回答:“自然,没换回来之前,你都是我大哥,而且若是我出来与你相见被人发现,也只不过当我是来见哥哥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长乐的话说得太好听,江泉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赞赏的神色,许久又语气缓和的问她:“你找我来是想商量什么?”
长乐不曾抬头,自己翻出一个茶杯斟茶,一边道:“她没来么?”
江泉点点头:“如今这种情形,她还是不露面也好,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能为她做主。”
长乐早先已经清楚了江泉是一个直爽的脾气,当下也不拖沓,直言:“我有个办法,能让我和她换回来,而且不会影响到她今后的生活,她也能够继续接受治病。”
江泉神色一沉,半信半疑道:“什么法子?”
长乐不语,她可没打算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底牌翻出来,至少她要等到确认了凤娘安全才会说。毕竟,那天洛子章所说出来的秘密,估计不仅皇帝让人隐瞒,就是江太尉也不敢对任何人说,至于洛子章从何得知便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