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朦胧火光下,长乐坐在床边,一手握着楚洵的手,另一手撑着脑袋,似乎是昏昏欲睡。
碧蓉从一侧黑暗中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走到长乐旁边,拿了一件属于楚洵的淡黄色披风盖在她肩膀上,轻声道:“太子妃,天气转凉,还是早些回寝殿歇息吧,这里有奴婢们伺候便可。”
长乐脑袋一坠,猛然惊醒,睁开了漆黑空洞的双眼,察觉肩上盖着带着楚洵味道的锦锻披风,深吸了一口气回答:“不用,你们先去歇着吧,让我一人陪陪殿下。”
碧蓉应了声,就此带着侍者退出殿去。
周围回归了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楚洵沉稳的呼吸声,似有似无,她心平气和的听着这一切,也不知这么呆滞无神的过了多久,她握住楚洵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些。
不想,她这一握紧,忽听床榻上响起两声几乎听不见的轻咳。
长乐猛的回神往床榻上看去,果真声音是从楚洵喉中发出的,并且他正幽幽的睁开了个眼缝,澄澈的眸光看向她。那目光,仿佛是自悠悠远古而来,带着许久不曾相见的思恋,扑朔迷离。
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长乐忙扑了上去,眼中含泪,欢喜道:“殿下,你醒了。”
楚洵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脸色难看至极,却努力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笙儿一直守着我么?”
长乐守着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还有几天没怎么睡觉的经历,可楚洵仍旧是一脸的感激模样,没有丝毫那该有的理所当然。
长乐轻轻趴在他胸口上,听到他微弱却平缓的心跳,喃喃的说道:“殿下,我担心你,早知如此,定不让白锦书动你。”
楚洵唇角勾得更深了,想笑,可是却连咳嗽了好几声,说道:“笙儿,我也就是赌一赌。”
“赌也不必陪上性命呢。”长乐抱着他,却不敢抱得太紧,生怕不小心把陶瓷娃娃捏碎了,手还是握着他的手,扣得死死的不曾放开。
楚洵抬起手臂,轻抚着胸膛上的那颗脑袋,梳理着她柔顺的发丝,摸着温暖细嫩的脸蛋,复又柔声道:“笙儿,到我怀里来。”
他的意思是让长乐到床榻上去,长乐脸上一红,直起身子望着他有些迟疑道:“殿下,你身体抱恙,恐怕不适宜吧……”
楚洵顿时失笑:“放心,我不是说的那个,我只是有话想对笙儿说。”
也对,他现在的样子恐怕站都站不起来,定是不能行那种事情的,是她太条件反射了。长乐咬着唇,红着脸甩掉了胡思乱想,便才支支吾吾的附身脱鞋。
不想,片刻后楚洵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又可怜巴巴的望着长乐,柔弱的说道:“该不会是笙儿想要吧?”
“我,我没有。”长乐嘀咕了两句,已经翻身上榻,凑在楚洵身旁,缩进了锦被里那个柔弱冰冷的怀里。
楚洵伸手搂住她的细腰,摸了摸却摸到竟然还合着外袍,他艰难的侧身抱着长乐,埋头与她面对面,柔声道:“笙儿为什么衣裳都不脱就上来了,我这样可没办法帮你脱呢。”
长乐脸就更红了,扶着楚洵,靠在他怀里,便感觉到他浑身都是冰凉的,就连鼻息的温度都很低微。
她问:“你冷么?”
楚洵抿嘴笑着:“冷,笙儿将衣服脱了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长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蛋,果然也是冰冷得可怕,想了想,没办法,也只好坐起身,按照他说的脱了衣服给他暖暖被窝。
楚洵悠哉悠哉的看着她脱,还沙哑轻柔的声音指挥着:“这件也脱了,还有这件,还有我的……”
于是,事情还是按照楚洵的计划发展了,被窝里一个滚烫如火的身体缠着冰冷如霜的身体,为他取暖。
长乐也不知为何,明明和楚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闻到他的味道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光着身子在他面前还是羞涩难当。
由于害臊,长乐身上是越来越烫,她缠在楚洵身上,低声问道:“现在这样殿下还会冷吗。”
楚洵满意的抱着她,摇了摇头回答:“不冷了,笙儿真乖。”
长乐一头冷汗,楚洵把她当小孩子哄呢?不过她为什么好喜欢这种感觉,要是能永远都这样子就好了,永远和爱的人在一起,这么相依相偎的白头到老。
长乐紧紧贴着他,心里蠢蠢欲动,似是喝醉了一般脑子朦胧,不知怎么就问道:“如果我不是江云笙,殿下还会这样待我吗?”
楚洵似乎愣了一愣,突然笑了,反问道:“如果我不是太子,笙儿还会这么对我吗?”
长乐没注意他的转移话题,反而思考起他说的问题来,琢磨着,如果楚洵不是太子的话,她才不会这么百依百顺,一定要每天都欺负他,让他跪地求饶。不过,若是楚洵不是太子,若是长乐没有遇上江云笙,他们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有交集。
长乐呆楞楞的,声音有些哽咽,低沉的又问道:“我是说认真的,如果我不是江云笙,如果我只是个冒牌货,你会怎么样?”
楚洵当然只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一点也不认真的模样,叹息一声就回答:“我只认你是我的笙儿。”
清醒几分过后,长乐一时就后悔了问出这种问题,忙摆手:“还是别说这个了,殿下,你方才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关于白锦书治病的事情。”
楚洵“嗯”了一声,柔弱的声音如水般流进长乐耳朵里,道:“我信此人,便想赌一赌。”
长乐问:“殿下为何确定此人可信?”
楚洵埋头用冰冷的唇在她额上印了一下,又道:“笙儿,听闻之前他也给你治过病是么?我信他,一是因为已摸清了他的底细,二是因为他治好过笙儿。”
长乐干笑:“可是他把你治成了这种样子,你可要治他的罪?”
楚洵顿了顿,微微摇头:“我答应给他三个月时间,若是三个月尚不好转,他便自愿交出性命。”
长乐这便放心了,一切就看这三个月时间了,就是不知道楚洵有没有命撑过三个月时间。
“那白锦书到底是什么底细啊。”长乐自说自话,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问的楚洵。
楚洵搂着长乐,看着她的目光很是认真,说道:“这个有些复杂,笙儿不必知道,只怕这三个月生变,我若不能守在笙儿身边,笙儿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长乐小鸡啄米般点头:“有洛子章的手下贴身保护我的,殿下别担心。”
楚洵又是一顿,低声细语道:“笙儿恐怕也有所闻,皇后一心想废了我立她那七岁儿子为太子,自我娶了笙儿,她便怕我病好,怕我与笙儿有后代,便是变本加厉了。”
长乐平时也经常入宫,说得不多,却侧耳倾听得很多,明眼人都知道孙家视太子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拔掉这么多年都没安心过,他们孙家权利之大,却独独得不到名正言顺的储君之位,如何能够甘愿。
不明白楚洵为什么突然告诉她这些,不过长乐似是心里释然了,因为这说明楚洵对她真的敞开心扉了。
“殿下,你告诉我这些,可是因为信得过我了?”长乐含笑,声音轻柔。
楚洵无力的抱着她,手指在她身上懒懒的摩抚,轻声道:“我一直信得过笙儿,这番事情本不想让笙儿操心的,可是这次,不得不让笙儿多多提防。”
长乐心里很甜,仰起脸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那张脸没有正常男子健康俊俏的模样,瘦骨伶仃,憔悴得很,愈发让人心疼不已。
“我知道。”长乐呢喃着,便不由自主吻上了他的唇,用火热温柔的唇瓣贴着他寒铁般的冰冷,碰撞之下像是在无声的宣泄爱意。
楚洵微微一愣,皱起了眉头,连连喘了几口气,委屈的道:“笙儿,你想折磨我。”
长乐与他分开,窃笑了一声,乖乖把头埋在他怀里,静静道:“好了,不折磨你,我们就这样睡了吧。”
于是就这样,幸福而满足,圆满却又不圆满,二人安静无声的渐渐睡去。
次日醒来之后,楚洵的病果真看起来更严重了,以前虽然病弱,至少还可以自己站起来走上几步,不想如今,竟是只能整天躺在榻上了,站都无法站起来,要出门也只能抬着榻椅出门。
当然,这种反响自然瞒不过皇帝,今日一大早,皇帝便顶着凛冽寒风亲自驾临。
他一路威压摄人,路过之处神魔都退散三分,进殿之后来到榻边,就见楚洵躺在床上只剩下半条命,顿时雷霆大怒,浓眉倒束怒吼道:“谁将太子害成此番模样的?”
殿中以至于外面永寿殿的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屈膝下跪,俯身扣头道:“陛下息怒。”
皇帝斜眼瞄着躺着脸色乌青的楚洵,又垂目看着跪在地上的长乐,亮如洪钟的声音道:“太子妃,你来说说,太子为何会成这副样子。”
长乐扣头,细声道:“回父皇,殿下身体太弱,这是接受治病之后的不良反应,调理一番方能好转。”天明之后长乐已经又请御医来看过,都说脉象和以前并无多大差别。
皇帝自然是有疑惑,当下又问过其他几人以及御医,都纷纷表示长乐所说属实。
楚洵也低沉的声音解释:“父皇,这是儿臣的意思,望勿责怪他人。”
有了楚洵的话,皇帝自然不知再说什么,关于楚洵治病的事情今后也不打算再过问了,交代了几句便就此离去。
原本长乐是想这段时间多出宫打探的,可是楚洵治病治成这样,只好作罢,三日后那孙进所谓的宴会她也去不成了。
于是她抓到机会单独叫来穆芷,悄声吩咐道:“我要照顾殿下,近日都不得出宫了,你与柳肆肆且注意风月楼的动向,再看看能不能遇到上次取走信件之人。”
穆芷恭敬领命:“是,我们尽量每日都去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