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水轻盈离开含香苑后,径直就往朝云殿走去,她这一路上秀眉紧蹙,神色迷离,脚步很是沉重。
迈入大殿之后,水轻盈款款走到楚洵面前,扣身行礼道:“臣女参见殿下。”
楚洵懒懒靠在卧椅上,见了水轻盈进来才缓缓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道:“免礼了,赐坐。”
徐季便忙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楚洵对面,招呼水轻盈过去坐下,之后徐季便与其他侍者都纷纷退下了,只留楚洵和水轻盈二人在殿内。
水轻盈坐在楚洵对面椅子上,两人保持着距离,彬彬有礼的模样。她吐出一口浊气,清丽淡然的脸上也染上些许愁色,柔声道:“殿下,我去见过太子妃了。”
楚洵垂低眉垂首,手里把玩着块白玉坠子,面无表情问:“她怎么说?”
水轻盈倒吸了口凉气,道:“她说回去册封我为良娣,让我好好照顾殿下。”
楚洵顿时就笑了,哭笑不得那种笑:“她真这么说的?”
水轻盈没想到他还笑得出来,自己可是快要哭了,只无奈的摇头晃脑,不知这小两口想做什么,问:“现在怎么办?”
“那也好,就按照她说的办吧。”楚洵用手撑着脑袋,不然他真怕一时无力倒了下去,气个半死。
没想到,长乐竟然这么慷慨,把自己男人拱手让人,都听说女人心海底针,他算是领悟到了,完全搞不懂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水轻盈却脸都黑了:“殿下,我……唉……万万不可。”
楚洵瞄了她一眼,没有多余的神色,只吩咐的意味道:“我觉得此计甚妙,回去之后,你就以良娣的身份私下替我治病,能够毫无顾忌,没现在这么惹人耳目。”
“可是,殿下,臣女早已有了婚约……这般定然不妥。”水轻盈愈发愁闷了。
这些日,她都在研究楚洵以前一直所用的药,那些是由另外个姓罗的御医开的,药材看似都是名贵稀少药材,效果极佳,可是里面却是有一些微妙的问题,这问题她至今还没研究出来。于是这段时间,按照楚洵的命令,她一直私下偷偷琢磨楚洵的病情。
楚洵挑了挑眉:“有婚约?”
水轻盈低着头,恭敬道:“回殿下,是与我爹一位好友之子指腹为婚,不过,他前些年失踪了,我还未能寻到他下落。”
楚洵沉吟片刻就想到了法子,目光坚定,望着她说道:“那好,你放心,我与你只会是有名无实,你帮我治好了病,我便会送你出宫,保证不动你半根汗毛。作为交换条件,我会让人帮你寻到你未婚丈夫,你看如何?”
水轻盈微微一滞,陷入沉思,良娣其实就相当于嫁给楚洵做妾室,若是以后她再离开,必定有损名节。可如果她这么做目的是为了给太子暗中治病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她想着想着,望了楚洵一眼,犹豫道:“这样并非不可,只是,臣女没信心一定能将殿下治好……”
楚洵道:“你得到你父亲真传,我信你会有办法。”
水轻盈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浮出一丝浅笑:”殿下,其实臣女的未婚丈夫医术更为高明,十年前就已经超越臣女父亲,若是殿下能想办法找到他,他定然能治好殿下的顽疾。”
“哦?”楚洵有了些兴趣,问道,“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水轻盈如实说道:“殿下,不知你可曾还记得,当年因为周皇后的事情被赐死的两个御医?”
周皇后是楚洵的母亲,不过母亲死之前的有些事情他不太记得了,便问:“你且说说。”
水轻盈面露愁苦之色,有些凄凉的徐徐说来:“当年给周皇后主治的有两个御医,其中一个是我爹,另一个则是我爹的好友。后来周皇后不治而亡,陛下一怒之下,降罪下来,两名御医都赐死了……”
说到自己父亲被赐死,水轻盈自然心痛不已,眼泪都从脸颊滑了下来,哭得仿佛梨花带雨一般。
十年前这个皇帝因为周皇后的死变得极为暴躁,喜怒无常,并且把周皇后的死迁怒到了御医身上,当即赐死了两个御医。
不过,后来皇帝也有后悔,所以对赐死御医家眷都极为优待,还破例让水轻盈继承她父亲的位子。
楚洵听到这些关于母亲的死引起的事情,也有黯然伤神:“两位御医之事,我也略有耳闻,却不知其中一位是你父亲。”
水轻盈擦了擦泪,陷入了沉思:“另一位御医姓谢,其子谢瑾书与臣女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当年我爹与谢伯父死后,谢家裂变,家破人亡,谢锦书也跟着不知去向,臣女至今未能找到他。”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水轻盈十三岁,她那个亲梅竹马的未婚夫谢瑾书十五,本来再过三年就能嫁娶,却不想两家家主一起逝世,水家倒是家大业大撑到了如今,谢家却没那么幸运。十年来,水轻盈想过无数法子寻找谢瑾书,可是最后都了无音讯,以至于她至今念念不忘,二十三岁迟迟未嫁。
楚洵倒是有些同情这对苦命鸳鸯了,承诺道:“好,我定然让人将他寻回,你可还记得他的样貌?”
想到有机会找回那个人,水轻盈似乎重拾希望,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画像臣女那里还有,只不过是十年前的模样了。”
楚洵咳了两声,道:“无妨,他就是化成灰了,我也会帮你找回来。”
只不过,对于要假意嫁给楚洵这么重大的事情,水轻盈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回去深思熟虑一番,毕竟离回宫时候尚早,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细细斟酌利与弊。
另一方面,楚洵答应了水轻盈,即使她不接受这个条件,也依旧会让人寻找谢谨书,毕竟此人天分极高,医术不凡,恐怕楚洵的病若想痊愈,还要寄托希望在这个谢谨书身上。
长乐这边,本以为承诺让水轻盈进门就结束了,不想水轻盈还上纲上线,每天都跑来给她请安,还故意添油加醋,说些这几日楚洵都在做些什么。当然,长乐不知道这些都是楚洵在背后指使的,所以越来越讨厌水轻盈,恨不得想办法收拾她一顿。
转眼已到六月初五,长乐离开朝云殿也有六七日,期间不曾出过含香苑一步,也不曾见过楚洵一眼,关于他的事情都是从水轻盈那里听来的。
早晨,水轻盈又来了,她嫣然含笑走进屋内,手里正拿着一个风筝,进来给长乐行礼:“臣女参见太子妃。”
长乐一眼就见到了她手里拿的风筝,眼前一亮,清晰看到上面的图案正是一个男子背着夫人游赏花园,也就是当日楚洵画给长乐的那幅,如今已经被刘老头制作成了半人高的纸鸢,彩墨画就糊在面层上。
长乐记得这画是楚洵给她画的心里最想的画面,做成风筝他们越好六月初六的那天要去邵景镇的纸鸢节,作为祈福之用,可是,这风筝为什么会在水轻盈手里?
长乐心里困惑,不过没有马上问她,将目光从风筝上挪开,让水轻盈进来坐下了。
水轻盈看起来眉梢略带愁色,将手中风筝举起平放在桌面上,开门见山说道:“太子妃,这纸鸢是太子殿下今日赐给臣女的,让臣女明日随他去纸鸢节,臣女不知当不当去,特来请问太子妃意下如何。”
长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浑身都麻木了,心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感觉不到。
楚洵竟然把这风筝给水轻盈了么?还让她一起去纸鸢节?
“是么?殿下赐给你的……”长乐追问着,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
长乐心里很憋屈,觉得楚洵这么做简直太过分了,这风筝上明明是她的愿望,他直接就送给了水轻盈是几个意思?故意气她?
不过长乐想了想没心没肺的楚洵,暗自腹诽:不就是一个风筝吗,人都给她用了怎会舍不得一个风筝!
对面,水轻盈清秀的脸上眸色朦胧,含着浅淡的笑意,点头道:“确实是殿下给的,臣女听说原本是太子妃要与殿下去纸鸢节,所以特来请问太子妃,若是太子妃要去的话,臣女愿将风筝让给太子妃。”
说着她还将风筝往长乐面前推了推。
长乐都快被气死了,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需要别人让?
就好像是原本老公给她买了条漂亮裙子,准备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穿。结果,约会日期没到,夫妻二人就吵架了,于是老公一怒之下把裙子送给了小三,让小三与他一起去看电影!这能忍吗?果断不能忍,如果是长乐,肯定想把那条裙子给撕了。
可是,摆在她面前的风筝,她却没敢下手撕,只能在心里咒骂了几句。
长乐笑了笑,毫无波动的声音道:“不必了,既然是殿下的意思,那便是他的一番心意,你且明日陪殿下去吧,只要殿下开心就好。”
依旧是违心的话,听起来多么高贵大方,深明大义,可是,只有长乐自己知道,她心里暗搓搓的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