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星,极东之地,群山叠峦。间或一处平原地带,却也周域不过万里,于无边无际的大荒星而言,只能算得上沧海一粟。
故事的起源,便是从这群山中一处容易被人忽视的角落讲起。
青山绿水,白云悠悠。
溪水自山根处孱孱而流,奇花异草遍布群山各个角落。花草鸟鸣,万花齐开,一片祥和与安然。
水溪中流处,几个约莫十三四的少年时而嘻笑逐耍,时而用手中简陋工具采集着身边的奇花野草。
小心翼翼地将一株药草连根挖出,古君长出一口气,擦了一把汗水的他抬头望天,长空碧蓝如洗,白云像命运般悠远而迷茫。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孩子,眼神不大不小,鼻梁不高不低,嘴唇略为宽薄,勉强算得上五官端正,绝对谈不上眉清目秀。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明亮无比。
“灾星,将五味松和雀黄放在最上层,莫要压断根,若宋术师公怪罪下来,当心我打折你那双狗腿!”
身后,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少年突然对他大声叫嚷道,观其面相淳朴,可言语间尽是恶毒。
古君闻言,黝黑瘦小的身材自半蹲上站了起来。他神色麻木,略带惊惧,拿着采集工具的右手拇指来回复搓,内心的不安溢于体外。
半晌后,干燥的嘴唇嚅啜出三个字:“知道了。”
其声若小,仿如蚊哼。
周遭的少年皆失声大笑,仿佛捉弄这个懦弱的少年是件很快乐的事情。亦或是他们已习惯这样生活,这样的态度,以及这样的少年。
古君没有吭声,转身前走四五步,在另一株药草前蹲了下来,再低头时,神色的懦弱已然消失,取之而代的是一脸的阴沉。他默默地将柴刀插入一株药草的根茎中,一把将其狠狠拽出。扔于背后的筐篓中。
古君,原名古天诛,母亲在他出生时大出血而亡,其父亲本就孱弱的身子,更是承受不住如此大喜大悲的波折,彻底撒手人寰。这才被外人称呼为天诛,寓意不详。
最后由村中一个同样无亲无故的光棍汉,将年幼的古君抱养。
此后的生活,虽艰辛贫苦,倒也没受饥腹之罪。东一顿,西一口,古君终是艰难的成长起来。
春谷夏泉,秋果冬棉。转眼间,时光被山泉的水流带走十六年。
十六岁的古天诛,与同龄人相比,因营养不良,显得黝黑孱弱许多,也因外人不愿与他多接触,其性格也变得较为孤僻阴沉。
抱养古天诛的流浪汉,在四年前因患痢疾,离世而去。只留下一句话给他:“养了你这么几年,多少也具备些你父亲的责任,却由于自己的无能,到死也不能给你留下点什么,天诛这个名字终究不详,我就给你另起个名吧。
我却是不曾进私塾,不识那些先生笔下的草楷,简单一个君字,了却这一生我们的父子名份吧……!”
没人愿意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太多,更何况是其具有养育之实的父亲,村人也就同意了浪浪汉所说。
此后,古天诛正式更名为古君。天诛,也就成为了他的字号。
长长一声叹息,古君自走神中回到现实,想起那些悲苦而又单纯的往事,他的内心泛起阵阵黯然。
身后同村的少年越来越近,只听得其中一人抱怨道:“林哥,你说左狼那小子怎有如此福份?为何会被仙人看中,学那长生之法?”
林哥便是那先前喝骂古君的青衫少年,他接话道:“谁知道呢,或许左大福那老扒皮上辈子积下太多阴德,也可能是用我们的血汗钱去笼络了仙人吧!别说了,快找药草,再有一旬便又是佃主收取之日!”
或许是左大福此人名气太大,少年们闻言纷纷打了个寒战,一时间竟无人开口,各自忙活不停。
这些对话传入古君耳中,他的双目微不可察的眯起。
古君所处的青山村,以及附近数十个小村庄都隶属于大岭镇的管辖范围。左大福便是整个镇上最有权势,土地钱财最多的佃户,也是话语权最重之人。
在这远离都城,官兵难以管辖地界,左大福所说的每句话便是最高意志,便是法,便是天!寻常村民莫敢不从。
这本也没什么,可自从三个月前左大福的儿子左狼,不知缘何被一神通广大之人看中,带入仙门后,村民的日子便变得紧张起来。
左大福以仙人的名义向所有村民通告,他儿子修仙需要大量的特殊药草,吩咐人们每个月必须交够定量。起初还好,左狼需要的药草并不是太多,但每隔半月,药草的需求越来越大。直至成为村民的一副重担。
用左大福的话来讲,就是儿子修仙的本事越历害。不管村民能否找得到,每月巨大的定量一定要交齐。否则,不是带走村民家里物件,便是拉走家眷中颇有姿色的子女。
邻村曾有个出名的无赖,只因自身光棍一条,好吃懒做,耻笑中撕下左大福在墙上贴的告纸,第二天便被佃户家簒养的几个身强力壮的武丁拉走。
也不知在镇上受到什么折磨,无赖再次出现时,已然神智不清,疯疯颠颠。甚至两只手也消失不见,断腕处白骨森森,血肉模糊,没过几天便一命呜呼!
一时间,在左大福的淫威盛行下,村民无人敢不从,甚至这三个月中,有不少百姓欲举家搬迁,却被佃户家丁暗中盯梢下将其拉回,并施以酷刑折磨。
这翻举动,让所有百姓无不暗中将其恨之入骨,奈何对方家大势大,最主要左狼是跟着仙人去修行,本着民不与官斗,人不与仙争的原则,所有人一时间竟无可奈何!
就连古君也受到牵连,孤身一人的他,需要上交的药草与那些普通人家几乎相差无几。再者,他无父无母,势单力薄,同龄人更是欺负于他,每日他采集的药草中,几乎一半都被别家少年抢走。
古君自然不岔,便和对方理论争吵,继而拳脚相加,但黝黑孱弱的他,每次下来都是伤痕累累。再说,这些少年的家人中,有不少曾于过去帮助过自己,他无法下狠手反击太过份。是以最终吃亏的是他自己。
次数多了,他也就变得麻木,为了少受伤害,古君不再与同龄少年相争,由得他们去抢自己所采集的药草。只是其性格,却愈发阴沉许多。
日落西山,红霞满天。
傍晚时分,少年们吵闹着往回家路上赶,每人背上都背有满装着药草的筐篓。
古君默默走在最后方,身后的筐篓载着比别人几乎多出一倍的药草,使得他原来就瘦弱的身体更加吃力。咬咬牙,古君小跑两步,努力使自己不被他人拉得太远。
临近村庄时,少年们停住脚步,在古君愤恨而又麻木的眼神中,每人从他背后的筐篓中抓出一把药草,放于自己的身后。而后得意中,三五成群的离去。
筐篓中,原本高过头顶的药草,此刻只剩下一半不到。古君的脸上显出与年纪不符的惆怅。恍惚片刻后,他才迈步走进村庄。
当然,不是回家,是将药草送到村中唯一的郎中,也是唯一教孩子识字的宋术先生那里。
宋术先生已年过半百,看到古君那瘦小的身板跨进门槛,他的脸上浮显一层慈爱。待对方默默将药草放于墙边时,他从身后的墙上取下一个裹包。打开之后,将里面一块冒着热气的熟肉递给古君,和善说道:“这是村东吴姨刚给你送的,快回去趁热吃掉,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晚辈谢宋术师公!谢吴姨!”古君恭敬的接过熟肉,认真的向洛水施了一礼。也唯有在这个一视同仁的老者跟前,他才生出几许尊重。
“嗯,去吧!”宋术师公笑了笑,古君转身走后,望着对方的背影,他微微叹了口气。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村中景物已模糊不清。朦胧中,远处的大山如连天巨兽般,虎视眈眈中环绕在村庄的四周。
古君边走边吃,待到家之时,熟肉已全下腹,他自墙角的瓦罐中倒出一碗凉水,猛地喝了两口,脱了草鞋,身子往土坑上一躺,便一动不动。
那双眼睛却是明亮无比,直勾勾地盯着房屋的一角,一点一滴回忆着自记事起生活的种种,渐渐地睡了过去……
夜色逐渐深沉,以往繁星点点的夜空今晚却无丝毫光亮,伴随着灯火的一一熄灭,村庄完全被黑暗笼罩。
传说中,这个时候,世界属于魑魅魍魉,属于山精鬼怪,属于漫天神佛……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
没人注意到,这个夜晚的与众不同。
远处的大山中,隐约传来凶兽的怒吼,仔细听去,似乎还夹杂着窃窃私语……
这一切,村民们毫不知情,随着夜色的沉沦,劳累一天的人们早已进入熟睡的梦乡。
轰……
一声惊天巨响猛然炸开,连绵不绝的回荡在天地间。在这深沉的黑夜中是那么的刺耳。
一瞬间,整个天地都活了过来。
孩子的哭喊声,大人的喝骂声,狗的犬嚎声,轰鸣引起的树叶簌簌声等,乱成一团,热闹异常。
人们纷纷走出房门朝天而望,仅仅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没有打雷,也没有闪电,更没有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