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拥挤,峣勋几乎无法动弹,他艰难地将头扭转向后,苏穗一直默默注视着少年清晰的脸庞。
“啊,真的是你啊!”小姑娘开心地叫道,要不是这个地方被挤得水泄不通,她恐怕要在这儿欢欣鼓舞了。
“笑北——”峣勋不相信似的眨眨眼睛,随即咧开嘴,欢快地笑了,“我从没想过会在这儿遇见你。”
“太巧啦,我刚才还和奶妈说起你!”苏穗捏紧小拳头,身子前倾,眼睛发着光芒。
前方莫名传来骚动,人群里传来唏嘘声、叹息声、惋惜声还有些许指责声。“发生什么事情了?”锦倩一脸嫌弃与烦躁地问道,她早就不耐烦了,只想快快买到薄饼快快离开这个热死人又挤死人的地方。
峣勋伸长脖子往前看,却被前方的大叔挡住了视线。声音很快在人群中传播开来,只听前面的大叔大声囔道:“欺人太甚!”
“大叔,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峣勋礼貌地点了点前面大叔的后面,对愤怒的人尽可能礼貌,却还是换来大叔一阵压制不住的暴怒的解释:“有个臭小子打了卖饼的小贩,哼,欺人太甚,仗着是侯爷府的人!侯爷府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说完,大叔气势汹汹地背过身去。
听到这话,锦倩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她愤怒地握紧拳头正要往前捶那个大叔,峣勋紧紧抓住了她,责备地看着她。
“没饼了没饼了,散了散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语气里带着失落与无奈。
“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几时才能消失啊!”另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无畏与谴责。
“这卖饼的真可怜!”
众人议论纷纷,不欢而散。散去了人群的那个摊位前,有一个小贩一手捂着肿起流血的腮帮,另一手艰难地收拾着饼摊。苏穗从奶妈身上下来,快步跑到小贩身边,站住了,奶妈远远看着,也跟了上去。
“大叔,”峣勋走上前来,神情凝重,严肃地问道,“是谁打你?他为什么要打你?”
“唉——今天来买饼的人比往常多,我这饼都卖完了。可——嘶——”小贩捂着腮帮,发出疼痛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继续说下去,“可有个壮汉就不依,说他家少爷是重宣侯爷府的,今天非买到饼不可。唉,我说没办法,他就给了我一拳,手劲真大啊,气焰真嚣张啊!”说到这儿,小贩恨得直咬牙。摊位已经收拾好了,小贩用扁担挑起卖饼的架子,准备离开。
“大叔,”苏穗伸手拉了拉小贩的衣袖,轻轻地叫了一声,“这个给你。”
小贩放下扁担,蹲下身,只见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小瓶罐,普萝奶妈在一旁解释道:“这是专治外伤的药,你回去倒在腮帮子上,轻轻涂抹,应该两三天就能好。”
小贩接过瓶子,拍了拍苏穗的肩膀,低下头,欣慰地笑了;“你和我家那小子一般大,真是懂事——”
苏穗不好意思地咧开嘴巴笑了,大叔站起身来,和奶妈挥了挥手,挑上扁担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的锦倩突然弱弱地开口说话:“才不像之前那个人说的‘侯爷府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她看了看峣勋,又转过头看着奶妈,仿佛只有从奶妈那里她才能够得到安慰似的,然而奶妈却并没有给她赞许的目光。
“你想说什么?”峣勋面无表情地问着,俨然一副审判犯人的样子,锦倩不禁哆嗦了一下:“我想说——肯定是亚正让那壮汉来买饼的,他一个人干的事,不能代表我们所有人——”
“亚正——”苏穗心里嘀咕着,好像面前突然出现什么讨厌的东西一般,她皱了皱眉头——巾戴被欺负的画面还清晰地留存在脑海里。
峣勋没有回答锦倩,他抬头看看天空,深吸一口气,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他的脑子里充斥着一个乱麻一般的想法。夏日的火烧云气势汹涌占据了一片天空,一片红一片紫,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尤为壮观。
“笑北,你们快回家吧,天快晚了。”峣勋看着苏穗,语气和缓,“对了,你住哪儿,哪天我去找你。”
苏穗迷茫地摇摇头,她只知道自己住在一个非常大的宅子里,却不知道那宅子叫什么。
“奶妈,你知道我们住的地方叫什么吗?”
“这——我也不知道。”
“你看,”苏穗看着峣勋,“连奶妈都不知道那叫什么。”
峣勋失望地笑了笑:“那好吧,我们还会再碰面的,以后我经常来这儿。”
“嗯嗯!”苏穗愉快的点点头,仿佛和峣勋立下了一个约定似的。奶妈牵起苏穗的手准备回家,小姑娘朝峣勋和锦倩挥挥手,为了讨好峣勋,锦倩不惜做出友善的微笑。
走到家门时,苏穗特意抬起头,看见门匾上写着“裕和之家”,她抬起手,指了指门匾:“这就是我们住的这个宅子的名字。”
“是啊。”奶妈点点头,不敢直视苏穗信任的目光——她其实是知道这个地方叫“裕和之家”的。
走进大宅子的大院子,院子里摆着一块大桌子,房客们正在一起吃晚餐。
“普萝,你们回来了,还没吃饭吧?快来。”女主人金燕热情地迎上来,笑吟吟地说道。
“哦,是啊,你看我都忘记了。”说着,奶妈愧疚地低下头看看苏穗,而苏穗呢,仿佛此时才想起“饿”这回事了。
“是啊,奶妈,我饿了。”
“那就快来。我们这儿是包吃包住,之前忘了说了”
金燕抱着苏穗坐在桌子旁边,奶妈就近坐下,很快便和其他房客攀谈起来,苏穗在一旁滋滋有味地吃着。
从一层楼的屋子走出来一家人,男人受了伤,刚刚在敷药。他们一走出房门金燕很迅速地喊起来:“你们总算来了——何其好点了吗?”其他人听见了,也纷纷表示关心,奶妈定睛一看,扯了扯认真吃饭的苏穗,苏穗回头一看:“诶,这不是今天的那个小贩大叔吗!”
“原来大叔也住这儿啊!”苏穗趴在奶妈耳边说着。
“不止,你看那女人。”
“哦——那不是今天在我们前面搭车的那个抱着孩子的人嘛——奶妈,这世界真小啊!”
苏穗看到何其慢慢走过来,她以为他看到她了,正打算直起身子来和他打招呼,哪知何其越过了她,站在苏穗身后的位置,正在和一个男人低声谈着什么。
苏穗不禁竖起耳朵静静听着,尽管声音异常小,但是小姑娘的耳朵仍旧可以勉强听清。
“今天怎么样?”
“出现了,裕和。”
“几个?”
“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听说新来了两个?”
“嗯嗯。”
“明天晚上让我见见。”
“好。”
这仿佛捕猎的话语勾起了苏穗心里的好奇心,以及离开桥城之后在慢慢褪去的警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