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须发皆白,给墨夷错号了一下脉,便给他施针。这老太医也真有两下子,没一会儿墨夷错气色就恢复了好多。我扶他在龙榻上躺下,问老太医如何。
“回娘娘,皇上本来受了风寒,虽然厉害,可好在皇上年轻,身子底子好,吃些药就会好起来。可如今皇上肝火过旺,不饮不休导致气血虚弱,要小心调养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汤药的方子递给宫人,“过会儿皇上吃完药好好休息吧,娘娘不必过于担心。”
我点头,墨夷错自己拎了锦被盖上,朝太医摆手,那老太医便行礼告退。“你们都退下罢。”他语气里透着一股虚弱,宫人们便纷纷行礼退了出去。
末了他又转头看我,眼里带着些许无奈:“你也回去吧。”
我没搭理他,杵在那里没动,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他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命道无常,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这烂摊子我可收拾不了。
没多大一会儿,宫人就把煎好的药端了进来。我接过药让他退出去,又试了试药温,刚刚好,便戳了墨夷错一下,示意他起来吃药。
墨夷错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矫情,比如当下便没有磨磨唧唧非等着你去喂他。这人猜我心里不乐意的事,便不会强求,唯独一条,只要我不离开他便是。
他把碗递给我的时候,眉心微微拧着。从小墨夷错就是个好娃娃,我跟我哥吃药的时候往往都是哭天抹泪的,墨夷错打小就自行捏鼻子往下灌,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后来即便长大了,我哥喝药都要啐一句:“太子爷真是朵奇葩啊..”
吃完药他便兀自躺下,兴许也真是累坏了,没一会儿,便听得他呼吸均匀平稳起来。我摸他的额头,烧总算是退了,自己寻了处地儿坐下来,好歹昨晚他一夜没睡,现在补回来,免得总觉得对不住他。
深夜的时候外面的风刮得格外厉害,鬼哭狼嚎地一阵作响。我胆子小,就坐在床榻上,挨着墨夷错,心里还踏实点儿。
“乌龟,你听我说..你别走..乌龟,乌龟,你别走..”
我闻声扭过头看墨夷错,淡幽幽的烛光映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他双眼紧闭,俊朗的眉宇拧在一起,应该是做噩梦了,可就是醒不过来。
“乌龟..你别走..乌龟!”
我轻轻拍他身子,像哄小孩一般,希望他能安静下来,结果并无好转。他的眼角滑过一线晶莹,嘴里依旧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
一时间千头万绪,说不出来的陈杂滋味。当娘先皇驾崩,他都忍着没落一滴泪,在我的印象里,墨夷错才是根本就不会哭的人。
即便他曾伤我,往昔种种,也还够了。
我俯下身子搂着他,贴在他耳畔小声道:“阿错,乌龟没走,陪着你呢,没走没走..”
他像是听懂了我的话,长长舒了一口气,很快就安静下来。
欲要起身时才发觉他紧紧搂在我背上的手臂,只得微微支撑起身子给他擦拭了眼泪。没一会儿这个姿势我就撑不下去了,硬要挣开,就得把他弄醒了。我心道反正我也不重,趴在他身上呆一会而也压不着他,哎呀,太医都说他身子结实了,不要紧的。这样想着,便心安理得地趴在墨夷错身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没一会我便与周公会面了。
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龙榻里侧..心下便有要臭骂自己一顿的冲动,我得睡得有多死,才能没丁点儿的感觉啊?!
他的手撑在我脑袋两侧,身子俯下来,那张脸便同我隔了咫尺的距离:“你安心睡在这儿就行,这卧榻只有我睡过,还犯不着你嫌弃。”
“不是..”我觉得那天晚上推开墨夷错的事儿似乎让他挺放在心上的,到底他是君王,我那样对他,确有不妥。
“那是怎么样?”他把撑着的手臂放下来,身子也随之压下来,我整个人便被他圈在怀里。他伸手理了理我耳畔细碎的头发,鼻尖几乎快要蹭在我的脸上,“怎么不说话了?”
我脸上发热,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他笑:“没关系的,乌龟。我们来日方长,我说过会等你的。还有,谢谢你还愿陪着阿错。”说完,便低头吻了我的额角一下。
他吻我的时候,恰巧宫女送进他早朝要换的朝服。我们的姿势着实暧昧,地点也不怎么讨巧。小宫女臊得头埋得老低,两颊通红通红的。
墨夷错很自然的起身,一边换衣服一边道:“多伺候皇后休息一会儿,让御膳房做些补身子的送过来,折腾一晚上,她也累了。”
本来还感觉这厮这样才像话,终于也知道我的不容易了。结果看那小宫女捂嘴偷笑着答应,才会为过来这话里是藏着话呢..心下恨恨然,却只能很怂地转身朝里假装没听见..
用完早膳,他寝宫里的宫女便再三劝说我留下多注意休息,神情还颇为严肃。我支吾了半天,推说谁不惯他的床,便逃似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花陌依旧本色不改地过来同我八卦,我一点儿精神也打不起来,从她口中得知宫里如今流传着这么几种说法:
第一种是九贤妃有了身子,皇后又刚刚回来,两人便重温旧情了;
第二种是正宫就是正宫,一回来就把皇上拿下了;
第三种是皇上爱的本来就是皇后,九贤妃就是皇后的一个替身罢了
..
我哥以前说有女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六宫佳丽,是场大江湖啊。
脱了衣服裹上被子便开始埋头大睡,花陌见我睡了,便不好再叽喳着跟我八卦。当真我也真是困极了,一沾枕头便觉得脑袋一阵混沌,能睡个饱觉也是件极大的幸事啊!
梦里依旧是同阿晚在南国,他依旧是笑盈盈的样子,我去牵他,他却离我愈加远,心下着急,便一下子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花陌他们都不在,只有墨夷错坐在那里,烛火映着他的背影,不知他在做什么。
“阿错。”我叫他。
他回过头来,一弯凉薄的唇迹线向上勾了勾,便朝这边走过来:“你可真是够贪睡的,午膳都让你睡过去了,我还以为晚膳你也得不吃了呢。”
我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看:“你干什么呢?”一边说着一边坐起来揉眼睛。
他俯下身子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一笑起来桃花眸就格外温柔:“突厥进贡了一块血玉,我留着也没用,给你雕了个小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