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余朵朵悠悠醒转来的时候,感觉到身旁的温热,抬眸看过去,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轻浅的弧度。轻轻动了动脑袋,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醒了?睡得好吗?”原本睡着的人立刻睁眼看了过来,将她又往怀中揽了揽。
“好。”她轻声笑起来。却在触及他眼中微微泛红的血丝时,笑容僵住。
“怎么了?”他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
余朵朵伸手轻抚着他的眼角眉梢,抿唇温声道:“我和宝宝真的让你很不安,很焦心吗?”
他心中轻轻一颤,心尖一点疼意漫开,眼中墨色翻滚,立刻又被压了回去。稳着声音轻缓地开口:“怎么这么说?”
她轻轻嘟嘴,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你最近瘦了好多,昨天我问了若惜,她说你是因为担心我和宝宝才这样的。是这样吗?”
“小傻瓜,”他轻揉她的发顶,“别胡思乱想,什么都不要操心,只管好好的。”
她抓住他的手,手心贴着他的手背,“可是你让我又担心又心疼。”
“我没事,等宝宝生下来,等你和宝宝平平安安的,我自然就没事儿了。”他将她抱在怀中,掌心轻压着她的后脑勺,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里,以免她看到自己的表情,以免泄露了自己内心的情绪。
朵朵,我多想以身相替。那些不幸和痛苦都让我来承受,你只要在我的怀抱中平安快乐就好。
他墨黑的瞳仁中只有她小小的倒影,再无他物。
天色阴沉,梧桐树上很快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荒凉又孤寂。
两天后,林父林母带着专家从法国飞了过来。
时间悄无声息地淌过,日子平静没有一丝涟漪,一切都在静静发生,只有当事人只记挂着肚子里的孩子。
这天早上,余朵朵右眼皮一直不停地跳,跳得人心头难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等到病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安静的环境里,这种不安仿佛也被放大了好几倍。
终究是再也坐不住了,穿了外套走出了病房。
通过长长的走廊,拐弯便是医生办公室。余朵朵知道徐医生的办公室就在靠近自己病房这一头的位置,之前也来过两次。
办公室外面的走廊里此时并没有人,相比较于门诊大楼的喧嚣,此地安静得有些过分。但是这种安静,在余朵朵越靠近那扇门却越不安中变得敏感异常,心跳的节奏不自觉地喧嚣起来。
那扇门虚掩着,只留了很不起眼的一条缝隙,余朵朵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轻轻靠近。
办公室里的说话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
办公室里
余父余母,余翔,林皓宇,还有汪氏夫妇,空气压抑着沉默。
徐医生轻轻开口:“配型结果明天早上就可以看到了。”
余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汪叔汪婶,等结果出来了,我再通知你们。”
“好,那你就麻烦你了。”这声音带着拘谨、紧张和不安。“徐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女儿。”
徐医生在心底沉沉叹息一声,再次开口,“这是我应该做的,您放心,我会全力以赴。”
林皓宇冷脸坐在位置上,从头到尾未说一句话,只是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汪母转头不自在地搓了搓衣角,“小翔,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看看朵朵?要不,你让我和她爸现在就去看一眼?就远远地看一眼。”
空气微微一滞,余翔的眼底翻涌而过无声的情绪,但很快被压下去。
“汪叔汪婶,等——等结果出来再说吧。”
“也,也行——”
嘭!办公室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震得屋里的人呼吸一滞,齐齐看向门口。
“朵朵!”林皓宇和余翔同时惊呼。
而门外的人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一样,只是直直地盯着徐医生面前放着的纸张,快步上前抓到了手里。
众人上前争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余朵朵看着手中印着的白纸黑字,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来,一瞬间脸色惨白如雪,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死死钉在原地。半晌,转头对上徐医生的目光,嘴唇蠕动,终于艰难地发出声音,那声音像是含了一把砂砾,破碎嘶哑。
“我,我的孩子——”
林皓宇已经上前,大掌揽上余朵朵的肩,微微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余翔也在同时,拦住汪氏夫妇上前的脚步,无声示意,让他们先离开。
汪母还欲上前,触及到余翔冷冽的目光,心中微抖,只好挪动脚步,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面对徐医生的沉默,余朵朵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一般,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
林皓宇急忙将人抱入怀中,轻声安慰,“朵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余朵朵心中如坠冰窖,冷得浑身颤抖,目光无意中触及到即将消失在门口,又转回头看过来的身影时,双眼蓦地瞪大,“你们——”
这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推开林皓宇,疾步上前。
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余朵朵头脑一片空白,破碎的声音自口中溢出,“汪叔汪婶?你们——”
“朵朵。”汪母抓住了她的手。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余朵朵看着面前人通红垂泪的双眼,一个念头从混乱的思绪中冒头,惊得她浑身冷颤,连双唇都在发抖。
“晨哥哥,他——”
瞳孔蓦地睁大,良久,余朵朵露出一个惨然的笑。
那笑容刺得林皓宇心尖一缩,疼痛蔓延至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将人紧紧抱住,眼底的痛苦压也压不住。“朵朵——”
她抬头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瘦削的面庞,“你们,你们早就知道了,是吗?”
“朵朵,不是你的错。”他嗓音微哑。
不是我的错吗?
那是,那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哥哥,是爱她,宠她的亲哥哥,或许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才来到她身边守护她,才能义无反顾地牺牲自己。
眼前湍急地河流,她看见他在水流中远去,用力向她挥舞双臂,用力呼喊着什么。倾盆而至的暴雨阻隔了声音,阻隔了视线,可是,这一刻,这一刻,那声音清晰而有力地传入耳中。
“我的妹妹,朵——”
再也看不见,再也触不到,再也不能。只余脑海中盘旋的回响,一声声击打着她的心脏。
“我的妹妹,朵——”
林皓宇只觉怀中一沉,低头。怀中的人已经面如纸色昏了过去。
“朵朵!”
夜色寂寥,天空黑沉。
初冬的第一场寒风正在肆意狂啸,行人匆匆,都裹紧了身上的衣物。辉煌的灯火,五彩的霓虹,都泛着悠悠的寒气。
他手心中的温软一片冰凉,连同他的心也一片冰冷。眸中是床上脸色惨白,眉头紧锁的人儿。
她的睡梦中那么痛苦不安,他的心中如寸寸刀割。
她的指尖掐进他的手心,那痛苦与不安也通过她的指尖掐进了他的心里,他只能温柔地握紧,再握紧。
另一只手覆上她隆起的腹部,掌心下动静支撑着他强打起精神。
他无声轻抚。
宝宝,你要坚强,让妈妈也要坚强,这样爸爸也才能坚强。爸爸会守护着你和妈妈,请宝宝帮帮爸爸,让妈妈勇敢一点,好不好?
朵朵,我知道你难过、痛苦、自责,可是,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不应该你来承担。朵朵,请勇敢一点,勇敢一点就好。剩下的我来担,一切都由我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