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了,路边的法国梧桐树下已经铺了厚厚一层枯黄的叶,风中夹着丝丝寒意。
林皓宇轻轻掩上身后的门,抬手捏了捏眉心,转身往前走。
“哥。”轻柔的女声,传入耳膜。
他寻声抬头。
林若惜站在秋日早晨的薄光中,眉头深锁,一双眼深深地看着他,眼里的心疼与担忧毫不掩饰。
他缓步上前,如同以往一般,抬手揉了揉她的发,轻扯出一个笑,开口时,嗓音低哑,“没事,你怎么来了?”
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整个五官显得更加立体深邃,眉间皆是淡淡的疲惫,下巴上隐隐冒头的青色胡渣,给他更添了几分憔悴。
林若惜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凉,抬手环住他劲瘦的腰,整个靠进他怀里。
“哥,爸妈很快带医生过来。”
林皓宇微微一愣,抬手轻轻回抱住她。
没有多余的语言,兄妹俩无声相拥。
她给他温暖,告诉他,无论怎样,他都有家人的支持和陪伴,他从未是一个人。
他感受到妹妹的体温和无声安慰,心中一丝暖意流淌,让这个夹杂寒意的早晨变得温暖起来。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斜斜地铺洒在那一方天地,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光幕下清晰可见,无声地静谧。
林若惜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若惜?”有些不确定的声音。
“嗨,嫂子,早上好啊。”林若惜提着早餐走进病房,说是病房却一点儿也没有病房的样子,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少。此时,余朵朵正坐在小小的梳妆台前梳理头发。有些惊喜地站起身来看着原本应该远在法国,却在这个温暖的早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你怎么来了?”
林若惜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夫妻,见面第一句话都一模一样。
她上前拉着余朵朵的手,将她带到餐桌边。触及到那凉意,她心里一股酸涩,很快被压下。
“我就是想你和肚子里的宝宝了呀,反正我最近没事儿,过来看看你们娘俩。哦,还有安安宝贝。”她的故作轻松,余朵朵并未察觉。只是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开始早餐。
“爸妈都好吗?”
“嗯,都挺好的。”
“嗯,”余朵朵轻轻点头,“那就好,那你回去告诉他们,肚子里的宝宝一定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出生的,让他们不用担心。”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笑意,说这话的时候,低头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眼里是细碎的疼爱。
林若惜极轻地应了一声,背过身去整理床铺,将眼里的涩意极力压回去。
“若惜,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最近怎么了?”余朵朵带着担忧的声音在林若惜身后响起。
她手上动作一僵,若无其事地回答:“怎么了?”
“唉,我总觉得他有事儿瞒着我,他最近瘦得好厉害。可是我从他那里什么也问不出来,我也理解他可能怕我操心,可是他不告诉我,我自己难免会胡思乱想的。若惜,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呵呵,我哪知道什么事情啊?”林若惜走到床头柜边,又开始整理。“可能是你怀孕的缘故,他自己跟着焦心嘛。对,就是这样。”她肯定的点了点头,“我怀孕那会儿他也是跟着焦心,瘦了好大一圈。现在你肚子里是他自己的孩子,他肯定更焦虑了。呵呵。”
“是吗?”余朵朵歪着脑袋沉思。
“是啊。”她轻轻应了一声。
余朵朵抽了纸巾擦了擦嘴,突然想起什么,轻轻一拍掌,“若惜,我最近总是觉得不舒服,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不舒服,你怀贝莎的时候有没有这样啊?我怀着安安的时候完全想不起来那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林若惜捏着手中的玻璃水杯紧了紧,掌心的玻璃一片冰凉,微微牵动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是吗?我,我也是,月份大了,身体负荷也变大了,肯定会有些不舒服的。”
“哦,这样子啊,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担心是自己身体不够好,会影响宝宝呢。”她唇边绽开点点笑意,很是安慰地低头轻抚着肚子。
林若惜背过身,闭了闭眼,隐去眼中的湿热,轻轻吐出一口气。
一切都会好的,哥哥一定会幸福。
——
叩叩叩,敲门声打破午后一室静谧,余翔轻轻应了一声。便见助理推门而入。
“余总,外面有对中年夫妇想要见你,说是看了报纸上的消息找过来的。”
余翔略一沉思,抬手示意助理将人带进来。
报纸上只是公布了十几年前的消息,表明了姓氏,说明了现在当初那个被丢下的女孩身患重症,需要寻找亲人。
能够通过报纸上的消息找到这里来,那么,一定是熟知内情的人或者是以前的熟人。
余翔心里有了分明的期待,但愿……
当办公室门被重新推开,门外的人走入视线的时候,余翔整个人一僵,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开口时,声音都带着丝丝颤抖,“汪叔汪婶?”
两人拘谨地在会客沙发上坐下,两鬓已经微微泛白,穿着质朴,皱纹明显的面上有为生活奔波的沧桑,接过秘书送到手里的水时,双手不安地捏着纸杯。
夕阳西沉,远方的天幕霞光一片,空气里却是沉沉的,像似凝着过重的水汽,压抑着,得不到舒缓。
面前茶几上的水已经凉了,他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未动。只看着面前杯子里的茶叶一片一片缓缓沉入杯底。
“呵。”一声极低沉的笑,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笑别的什么。往后靠在沙发背上,抬起手臂搭在额前,阻隔了视线。耳边是断断续续的话语还在回响,心被无形的手捏得紧紧的,呼吸窒痛。
良久才放下手臂,睁开眼,原本漆黑如墨的眼眸中通红一片。
夜凉如水,余翔和林皓宇坐在医院楼下的咖啡馆里,久久的沉默。
空气里满是咖啡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苦涩,耳边是轻缓的音乐,低缓地吟唱着。光线不甚明朗,两人面上的表情都看不真切,仿佛隔着很轻很淡的一层雾。只是两人坐着的那一方天地,空气压抑而沉默。
“找到了。”余翔轻声吐出三个字。
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林皓宇回过神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所表达的意思,眼底一亮,灿然而动人地注视着对面的人,眼中是明晃晃的冀盼。
然而接下来的消息却让林皓宇眼底的冀盼被切割的痛苦所取代。
命运,如此不公,命运,如此不堪,命运,如此嘲弄。
他只想回到他的朵朵身边,只想好好的守护着她,只想她免遭命运嘲弄。
走出咖啡馆,夜色更深了,林皓宇驻足良久,深深呼吸,夜里的寒意丝丝浸入胸腔,充盈肺里。远远近近的霓虹也泛着冷色的光,原来冬至。
回到病房,床上的人儿已经睡熟,屋里只开了一盏远远的壁灯,泛着昏黄的光,一切都朦胧着,不甚真切。
林皓宇在床边缓缓坐下,目光落在余朵朵脸上。
她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屋里朦胧的光在她脸上漫过,更添柔和。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心微皱,脑袋不安地蹭了蹭身旁的位置。
他俯低身子,隔着被子轻轻拍她的肩头,低声在她耳边轻哄,“朵朵乖,我在呢。”
近乎本能地,她偏头蹭了蹭他的脸,轻声呢喃:“皓宇。”
他眼眶微热,很快压下心里不停翻涌的情绪,轻怕着她,低声轻哄着。
而她终于眉心舒展,呼吸平稳清浅,沉沉安睡。
他这才轻手轻脚地进浴室洗漱,很快回到她身边,翻身上床躺下,轻轻揽她入怀。
窗外丝丝寒风而过,而他的怀里一片温软平和。
无论明天是否风雨交加,我都会护你在怀中,守你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