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停留在了九点四十,各色车辆驶离后街车行,洁白的车灯拉出狭长的光晕,像是擦过大气层并行的流星。
随着沸腾的人群散去,角斗场里也变得空荡起来,刚刚回荡在各个角落的欢呼销声匿迹,单调的脚步声霸占了这片寂静空间。
小楠从打开的铁丝大门里迈进角斗场,手里提着装着钞票漆黑的皮箱,场间还飘荡着令人作呕的腥味,分辨不清那是骷髅国王干涸的血液,还是雾油在空气里挥发的气味。
原本弥漫在场间的白雾也渐渐消散,只留下干冰般的气流徘徊在水泥地面上。鬼蜘蛛笔直地站着,昂起头来还保留着刚刚享受欢呼的姿势。
动力核心已经停止了运转,机体外壳也恢复了冷冰冰的温度,小楠扶着鬼蜘蛛钢铁勾勒出的大腿肌肉,目光向面甲处探去。
狭小的驾驶舱里,白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昏睡去,银白色的发丝下深邃的眸子紧紧阖着,眼睑都仿佛写着浓郁的疲惫。
眼球在眼皮下方不停转动,那是人类进入梦境的征兆,修长的睫毛随着眼球转动而颤抖。
他的双臂环抱着,在睡眠的状态都做出保护自我的姿势,像是在荒野里独自生活的野兽,时刻保持着警惕。
“你居然会睡觉?”小楠看着白棠闭上眼的模样,显得有些诧异。
在常人看来,小楠的话才奇怪吧!什么叫做会睡觉?难道睡觉还很新奇么?
“祝你做个好梦。”小楠轻声喃喃。
她转身走向场边的暗门,赵财为他们准备了休息的房间。
“嗒—”最后一盏聚光灯也熄灭了去,黑暗的铁丝网里的角斗场只剩下外形狰狞的恐怖魔神,独自站立在幕布般的黑暗,伴着白棠双双入梦。
……………
当绸缎般的天空从黑夜里褪色,熹微晨光映照着剔透的湛蓝天空,初生的朝阳如红宝石一样晶莹,自嶙峋的地平线上徐徐升起,东州市机甲军事学院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故意做旧黄铜的大门环绕着装饰用的橡胶线路,横躺着的门楣上镶着巨大的银质地球仪,和学院制服衣领上的纽扣一个模样。
“今天该去学院报道的。”小楠坐在驾驶座,一脸正经地对着一旁的白棠说道。
她驾驶着墨黑色的小轿车,慢慢开进不锈钢的栅栏里。
白棠并没有因为昨晚在驾驶舱里而睡眠质量不佳,相反神采奕奕,深邃眼眶里海蓝色的眸子透着亢奋,像是没有从昨晚山海般的呼啸里回过神来。
因为昨天就是学院里的新生欢迎大会,白棠才穿上了学院的制服,象征性地在大会上坐了半小时,大会中途就跑了出来。
到了晚上,新生们还沉浸在对学院环境的新鲜感里,白棠就穿上了机动铠甲,把骷髅国王捅成了苍白色的蜂窝煤。
“我们的学业进度拖累了很多,要这样的话我们甚至不能攒满学分从学院毕业。”小楠补充道,唠唠叨叨的话语又回归了往日侍者模样。
“好了好了。”白棠揉了揉太阳穴,对于小楠的罗嗦十分不耐烦。对于他来说唠叨简直就是紧箍咒,小楠每一次碎碎念他能感觉到清晰的头痛。
“今天的的课业是机动原理学,这是必修。”小楠听到白棠极其无奈的敷衍话语,语句也配合着尽量简短。
校园的大道两旁的月桂树在晨风里凋零,像是折了翅膀的黄蝶,划着圈坠落向平坦的水泥地。
橡胶轮胎碾过细碎的黄瓣,平日里的醉人芬芳被捣成花泥,和着清晨的露珠黏在合金的车轴表面。
小楠将小轿车往教学楼开去,因为在校园行驶的关系所以速度十分缓慢,让无聊的白棠能够仔细端详这贯通现代和古典的建筑群。
一路上的房屋都是夏国的古代建筑外形,飞檐斗拱藏于老樟树树叶的缝隙间,琉璃脊兽沐浴在熹微的晨光里宛若活物。
古意的长亭横卧在一池白莲之上,蜻蜓轻轻悬停在花尖悠然自得,一旁高墙的壁画上描绘着梅,竹,松,兰,假山和圆拱门都精致的像是东方园林。
从墙角到高梁,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古色古香,本该凝固在画卷中的超绝意境,加以东方艺术的粉饰展示在了白棠的眼前。
可门前大柱的加固却用的是不锈合金,壁画的油彩也是充斥着金属质感的冷色调,工艺考究的雕花窗还贴着亮银色的箔纸。
要是在常人的想象里,这绝对不协调,就像是陶渊明的山水诗句套用于hiphop里,混搭成不伦不类。
可创意超群的建筑师们,硬生生地把现代的金属和古代的意境糅合在一起,呈现在眼前时却显得无比自然,将时空中的两种元素衔接得没有缝隙。
小楠将车停在了一栋教学楼旁,白棠从里打开车门,弯着腰钻了出来。他定了定神,望着古代宫殿般气势磅礴的建筑,划动了嘴角,笑得有些苦涩。
“我真的该在这么?”白棠自言自语,目光散乱得没有焦点。
等到白棠和小楠走进大讲堂里时,听讲的席位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在学院里这种现象可不多见。
讲坛在大堂的最低端,座位依次层层递高,穿着统一制服学员们成群坐落。
因为这是必修科目的关系,所以才能有这么多听课的学员,只有光线不佳的角落里才有空余的座位。
突然听讲席位的中央响起了一声流氓哨,尖锐的空气摩擦婉转地钻进了白棠和小楠的耳朵里。
“嘿,美女这里还有空位。”坐在席位上的年轻人对着小楠招呼道。
白棠循着声音望去,海蓝色的眸子锁定在了一位尖嘴猴腮的学员身上,他的身材很消瘦,学院的制服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像是大号的睡衣。
银质校徽也不知道被遗落到哪去了,原本笔挺的衣领也蔫头耷脑,仿佛是霜打了的茄子。
那是外号称作大黄的学员,白棠对于他的印象很深,白棠在校的时间并不长,所以才攒不满学分,可大黄在他短暂的在校时间里居然给小楠送过花。
而且在大黄和小楠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当然小楠是委婉地拒绝了,从始至终脸上保留着礼貌性的微笑。
白棠视线扫动,大黄身边还坐着一个二十来岁青年,紧合着薄唇,脸庞英俊鼻梁高挺,有着法国红酒般醉人的黑眸子。
在白棠看见他时他也兴致勃勃地打量着白棠,不过眼神里却没有太多的善意,倒像是掠食动物在荒野相遇,为了争夺食物下一刻就会亮出侵略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