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也觉察到什么了吗,看来只有指挥署的当事人瞎了啊。”田丰叹了口气说。
“暴风雨来袭前天空中那种诡秘异样的青灰色积雨云,不可能只是做做样子的。不过,花都的公子昭为什么能有豁出去的决心,一旦他这么做,就是彻底跟帝国决裂了,不,是宣战。”
“你知道吉娜卡公主的身世吗?恐怕和她有很大联系。”
“就是十年前被圣库图皇帝罢黜,扔到风厚海峡一走了之的那位公主?”
“是啊,玄武时代最后一位公主,身世显赫,然而命运跌宕。她的父亲是几个世纪来最强有力的国王;她的母亲出身高贵,外公是联盟国的国君,父母的婚姻是爱情和政治的双重结晶。只是,吉娜卡又是不幸的,她母亲被加冕为王后的第二年,生下她的同时就病死了,使她们父女俩孤苦伶仃;圣库图皇帝在丧妻的无尽苦闷中,从冰雪聪明的公主身上找到了慰藉,把她视作掌上明珠,如果要星星决不敢给她月亮,小时候她似乎拥有一切。”
“因为无限疼爱并怜悯吉娜卡,皇帝决心不再婚,但那样的话就不会拥有男性继承人。因此他着急为美若天仙的公主找位王子。皇帝虔诚地请魔法师来占卜,魔法师告诉他,婚姻这种事情都是命中注定,不管这两家是不是百年的仇敌、还是门第等级相差悬殊,或者是相隔千万里路,只要是被指定就不可能逃掉,缘分更是早有安排。”
“于是皇帝问,吉娜卡的丈夫在哪儿呢,魔法师说,是遗忘之海的迦蓝岛巨族的独子。他将是你的女婿,皇帝大惊失色,迦蓝岛自上古战场便是帝国的宿敌,与圣库图有杀父深仇,更有传说他们是魔兽鹿豹的后代。皇帝说我趁早杀了那孩子行不行,魔法师警告他,怎么能杀呢,将来他还要跟公主结婚呢,那样做会受到诅咒。
皇帝回去找来一个刺客,说如果你杀了那个男孩,我给你赏金和地位,刺客说明白了,刺客将刀子藏在袖子里潜入岛屿,趁着人多混乱的时候,刺了男孩一刀,没想到孩子的母亲是个瞎子,舍命用身体挡住刀子,顿时大乱,刺客得以逃脱。
回来后皇帝问他,人杀了没有?刺客说,一开始我想刺他心脏,可是没刺准,刺到了左肩,而且很不走运刺死了他母亲。圣库图有些不忍便从此作罢。巧合的是,接下来的几年里,公主虽然顺风顺水,但只要谈恋爱或论及婚娶,总会出些岔子,终究没有成功。公主以后的婚事,也一直都没有成功。又过了十年,她嫁给了一个西方盟国的少年将军,名叫鹿雪寻,皇帝非常满意。”
“可是他有天发现鹿雪寻左肩有个疤痕,他逼问少年,鹿雪寻悲伤地说,当他还在襁褓的时候,母亲心疼我太小,每天总把我带在身边,三岁的时候一个狂徒用刀刺中我,留下了伤疤,可怜的妈妈却被刺死了。数年以后,迦蓝岛发生家族叛乱,他流落到西域,藩王收我为义子,我便跟着他回去,还授予我以将军的身份。国王惊叫着问,你母亲是不是眼睛看不见的?鹿雪寻说,对,你怎么知道的?皇帝说,刺你的人就是我派去的!”
“就这样,极其可怕的命运要与帝国最有权势的人展开较量。显然是出于对公主强烈的爱,少年才没有立即去杀掉皇帝复仇,善良的公主终日以泪洗面,每天在祷告和恐惧中度过;她的丈夫当然也极端痛苦,终于对她父亲的憎恶超过了对她的爱,鹿雪寻不久找借口远离了她;公主求父亲放过他,她成了家族恩怨的牺牲品,就连最爱她的皇帝也恼羞成怒,把这个比普通人更可怜的女孩放逐到风厚海峡,既没有给她爵位,也没有给她自由,让她在孤独与绝望中容颜枯槁。”
“我大概已经猜到后面的事情了,”薛迁长长舒了口气,但依然保持他那种与众不同的冷静。
“嗯,强大的帝国皇帝几个月前因病去世,原本他对皇位的继承已作出安排,他的兄弟颍川王将承袭大统,但是,就在临终前他出人意料地改变了遗嘱,剥夺了兄弟的继承权,王位将由吉娜卡公主继承。这份遗嘱的真实性受到了强烈的质疑,其原因在于有人告密,当时鹿雪寻已秘密去风厚海峡找到公主,并要求与她复婚。反对这份遗嘱的人认为单纯、天真、脾气温顺的公主还憧憬着爱情,会像以前一样对丈夫言听计从。所以不管遗嘱是出于圣库图的本人意愿,或是鹿雪寻的阴谋,都必将引发一场空前的激烈冲突。”
“田丰,如果没猜错的话,八成公子昭就是当年派去的那个刺客!”
“很可能是的,这样就好理解了,像花都郡主那样清楚的头脑,设身处地为他想一想,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自然知道自己在这个悲剧中起了什么作用,若是公主即位他会遭到何种下场。为了堤防邻邦在危急时刻临阵倒戈,竟然如此精心策划,要把我们封锁在公海之内。”
毫无疑问,只要云庭郡宣布支持吉娜卡为女王,那么与花都必有一战,到时候这片海港将燃起熊熊火堆。两个少年面色凝重,凝视着被大大小小、上百艘油船挤轧得快要消失的海平线,彻底地思索对策。
薛迁认为,云庭纵横交错的地道可以作为将来战时的避难所,用来储藏食物,运输物资和紧急撤离,还可以对敌人采取严密监视,因此马上要去疏通修缮。所以这些日子,他们开始抓紧时间,像矿工似的深入地下挖筑工事隧道,或者像工兵似的攀上绝壁去搭建碉堡。
在帝国的很多城市,隧道、排水渠等设施被埋在地下沟槽内,这些管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不断拓展延伸,最终变成一个下方与上方同样复杂的城市构造,在某些情况下,你可以从歌舞剧院后门的风井口下去,沿着又陡又窄的铁皮楼梯,差不多数上260级台阶,下到离地面有12层楼高的距离,在竖井底部的岩壁两侧,会看到有个洞口,这条通道路面高低不平,一路都是废弃的铁丝网和照明灯,你必须盯着地面埋头走,要走很久,才会从海边堤岸下某处隐蔽的通风口中重见天日。
可以看出他们才开始这样的工作不久,田丰皱着眉头还不太习惯,两人来到一座空置许久的城堡,它建在云庭南部的垦青湖畔突出的岩石上,优美而狭长的彩色玻璃窗户与高耸入云的尖顶散发出独特的英雄主义之美。
走进空旷的古堡,地板上已经被厚厚的苔藓覆盖,上面还有像是野兔、鸽子一些动物足迹。薛迁将角落的一块石板移开,露出了破败的地道入口,他们先后跳了进去,浑浊的光线飘散在昏暗的隧道里,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简直难以呼吸,
地道的开始阶段非常狭窄,只能一个人侧着身体通过。这里面是如此湿冷,他们都后悔没有穿上厚厚的衣服。突然,不知什么东西掉到了田丰的肩上,他的脑中立即闪过一千个恐怖念头,他毛骨悚然地抖动肩膀试图赶走它,但肩上的物体仿佛是用利爪钩住了似的,田丰使劲拽住薛迁的胳膊,大喊大叫,薛迁举起风灯照过去,发现原来是一只黄色的折耳小猫,长长的胡须像金属般折射出炫目的光线。
“你看,我抓住它了,是只猫。”薛迁伸手把它捧了过来,那只可爱的小精灵好象故意要展露它友善的脾气,将胖乎乎的圆脸贴在他的手上,喵喵喵地小声叫唤。
田丰显然还惊魂未定,他用疑惑的眼睛在询问它,“真是个怪家伙!它的耳朵不像其他猫那样直立,而是有点像小狗那样耷拉着,据我所知,这是种贵妇们爱养的名贵品种呢,怎么会被人遗弃在这地方?”
“说的对,我们带它离开这儿,没准还能送还给失主。啊,你为什么要笑呢?”薛迁看见田丰像是想到了什么念头,眯着眼在笑。
“没有什么。我得说,这个举动也许会叫它的主人很为难,你想,如果一个女人钻进阴冷潮湿的地下通道,匆匆忙忙的离开都没顾上自己的猫,会为的哪种目的呢,恐怕多半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当他们又往前行进了几百米,薛迁在前头带路,来到军械库的地底,那儿是唐门的辖地,他从怀里掏出地图比对了下,这条通道的出口在库房旁杂草丛里,要到达那儿,必须穿过一个废弃的采石场矿洞,然而这条路的尽头被坍塌的泥土堵塞了,薛迁敲了敲土墙,发现那边是空心的,于是两人拿出带来的铁铲和镐开始撬挖,那只小猫一边看着这个,一边看着那个,不安地来回走着。
薛迁神情专注地清理着沟中的淤泥,淤泥里似乎有坚硬的物体,他在拿铁镐挖了数下后,直接在铁镐扔到一边,伸手在淤泥里摸索了一会儿,紧接着一使劲从淤泥里抠出一大块东西,那是块银色的矿石,有着锯齿状的断口,布满钢灰色的光亮条痕。
就在他想看仔细的时候,只听轰的一声,地道的顶部发生了新的塌方,一下子把回去的路也堵死了。小猫惊慌失措地扑进薛迁怀里,他心绪稍定,想起以前的经验,矿坑通常不止有一条通道,应该还有平行的地道在附近,他们只要能挖通之间的隔断层,就可以从另一条地道出去。于是他跟田丰找准方向继续挖起来,没过多久,他们终于挖到了椭圆形的窖井下水管,田丰在管壁凿开个洞,探身爬了进去。
“来吧,快来,我们可以出去了!”田丰撬开井盖,兴奋的在那头喊。薛迁夹着猫也很快钻出了地面。
此时疲惫不堪的两人总算松了口气,但那只折耳猫就像是发现宝藏似的欢喜雀跃起来,原来这里是个私家花园,古老的淡绿色石墙将它围住,层层叠叠的阶梯形花圃种植着各种花草树木,园间开辟的小路都是用编织整齐的柳条铺成,并在底下垫上砖瓦防止雨水渗漏。
“罗伊,你去哪里了?我找遍了这里都没找到你!”从两人身旁的月桂树后转出一个女孩,她急切地从薛迁手里夺过那只猫,略带责备的口吻说道。
女孩容貌俊俏,穿着胭脂红袖衫和水蓝绸裙,薛迁表面上没去理她,但以一种不易察觉的目光向她注视了一下,又迅速地移开,田丰倒是一直看着她,像是遇到了熟人,高兴地说,“好呀,唐莺,没想到我们游荡到风神山庄了。”他接着问,“这只猫是你的?”
唐莺笑着回答:“你好呀,田丰,你们怎么会从那里钻出来?把我吓了一跳。罗伊是我养的,前天夜里我和它在花园里玩,瞧见有个身影一会在树林里溜达,一会又立在墙角发抖,我们想去看看是谁,结果被他逃走了,连罗伊也找不见了。”
“它待在军械库的地底下,我们在疏通地道的时候发现了这家伙。今天差一点就给我们都活埋了,真晦气。”他回答。
“好了,罗伊觉得你们应该得到酬谢!”她捋了捋小猫的耳朵,“收下吧,算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随后开心地把一块马蹄形的金锭递在薛迁手里,还没等他推辞,田丰一把抢过金子来,塞到薛迁的裤兜里,“啧啧,好极了!看啊罗伊的脸蛋多美,毛发多漂亮!我要爱上她了。哈哈,薛迁,至少跟她握握手吧!喂,你干嘛脸红了啊!”
“呸,去你的。”唐莺忍不住笑出来,“咦?你怎么会有三叉戟的刺青?”她发现薛迁左前臂被刮破的袖口露着一个符号,外形和长柄的鱼叉很相似,中间的刺较两侧的刺长,两侧的刺向外弯,并且有倒钩,“这是修罗岛的族徽吧!那你一定也听说过那个古老传说,据说你们的祖先是修罗岛的领主,在那里埋藏着的、不可思议的巨大宝藏…”
薛迁无奈地摇摇头,“恐怕不是这样的,人们尽管都这么说,但是直觉告诉我那只是传说,宝藏是不存在的。”
“可是,我听父亲讲过呢,修罗岛上的鬼薪一族才是这世上真正的大贵族,他们积攒了各式各样、堆积如山的珍宝,这笔数目庞大的财富被藏在消亡边际的某个岛上。”
“从来没有人知道修罗岛在哪里,而且你也应该同时听说过幽灵舰队的传说吧?”
“我听说过。”
这件事要追溯到遥远的朱雀季时代,白帝国陷入了某个强大神秘敌人的攻击,它们被叫做“幽灵舰队”,这些冷血杀手在黑夜里具备隐形能力,肉眼无法看到,也就没办法还击,帝国的军队被追着打,找不到有效的对付办法。于是夜晚成了最恐怖的时候,帝国的士兵成了这个杀手的靶子,被黑暗中的刺客挨个射杀,他们眼睁睁看着同伴依此倒下却无能为力,对能活到天亮已经完全绝望了。
危难时刻,有个叫青籁的隐士下山,青籁有种“重瞳八彩”的特殊本领,他每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并且会出现各种奇异的色彩,能够侦察出隐形的能量,可以说,是他的出现扭转了战局的胜负,幻影杀手失去了隐形的优势,最终被打败。
这些敌人逃出陆地遁回到海上,从那以后,消亡边界被一条绿色海平线分割,越往外走就越变得异样恐怖、沉寂,只要有人到那里去,就会像掉进魔窟般消失,遭到可怕的命运。因此,即便真的有修罗岛,也是没有办法靠近一步。
“这是你和薛迁的秘密,现在开始也是我们三人的秘密!”唐莺微笑着说。
“一点不错,”田丰说,“你看,这个秘密被你知道啦,你喜欢探险吗?我们早就想去,将来抛开一切也要去航海的!不过现在,我更想来点可口的米酒、一点干净的饭菜,两个可怜的士兵累得已经抬不动腿啦,唐莺,假如你没有其他事,我们一起去吧,让未来的修罗岛的领主来做东,好哇。”
那只不随大流的珍贵宠物,正伸出松弛柔软的足趾,在薛迁脚边蹭来蹭去,仿佛在表示它很友好。薛迁看到唐莺用小女孩特有的热烈眼神期盼地望着自己,如果有谁看过了这双眼睛的黛青色,就不会再觉得任何宝石还能称之为迷人了。你可以想象少女清新优雅的脸庞,少年挺拔利落的身姿,绿树、鲜花、雕塑和静谧的池塘,带来赏心悦目的和谐美感。
年轻人的相逢总是这样,特别突然的不期而遇,只有在很多年后,我们才能知道,当初年少的我们该怎么做,或者说此时,是看不见的命运之手在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