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怕黑吧,呵呵,幽闭恐惧大多数人都有点。”张枢衍一脸的不以为然。
我、张枢衍和他带来的女孩坐在“好望角”的一间包房里。好望角饭店位置在西门外建行后的小巷里,不熟悉的人还真不容易找到。不过酒香不怕巷子深,因为口味尚佳、价格公道,加上老板是大工校友,好望角在学生中有不错的知名度。虽然毕业季还有几个月,但如果是周末还是不可能三人霸占一间的。
张枢衍带来的是个中等个头的女孩子,是他的学妹,说话略带HN口音,自我介绍叫“小夕”……或者是“小溪”……或者“小希”……我没好意思问,能把我怎么的!她身穿着一件蜡染蓝的短上衣,黑色碎花的长裙,右手腕上有一串好看的铃铛。这铃铛手串像是件老物件,七个泛着铜绿色的方形小铃铛用一条红色丝绦穿成一串,随着手腕的晃动发出高低错落的声响。
酒足饭饱。虽然当着新结识的女孩子的面,我还是忍不住把中午的遭遇给老张讲了,希望能得到“高人”指点。我把在一馆的遭遇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一点细节也没放过。但是老张只是笑笑,说我有什么“幽闭环境恐惧症”。而小夕只是坐在一边玩她的手机,对于我和张枢衍的对话一点也不感兴趣。她的手机是一款粉红色的翻盖手机,手机上也拴了一个圆形的小陶铃,像是日式的风铃,但是里面应该是没有铃舌,晃动之间并不发出声响。她拿手机的方法很有些特别,倒不如说是拈着,圆润的拇指和中指捏住手机,尖细的尾指翘成一个好看的角度。虽然表面上不参与我们的话题,不过我注意到说到“一馆”的时候她涂着蓝色指甲油的尾指似乎颤动了一下……好吧我承认我是一直偷偷盯着人家女生看来着。
“你说你收到了一条神秘彩信,能给我看看么。”老张喝了一口温茶水,又开口。
“我也想给你看呐,但是我不小心把手机摔坏了,这会儿根本开不了机了。”说到手机我不禁苦笑。以前我这诺基亚从三楼窗台掉下去过,拼上之后又是一条好汉,不知道这回怎么回事,怎么试都开不了机。明天还得去买手机。
“你的生日是哪天?”一直对我们话题不感冒的小夕突然冷冷插了一句。老张剜了她一眼,但她定定地看向我,只给他留了一个眼尾。
女孩子问我生日啊!我常被室友老何念的“**丝气质”一下子浮现了上来,心脏不争气地砰砰跳啊。这么安静的包房,我敢打赌他俩都听见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刚刚过完不久啊,五月九日。”我故作镇定,一副不在意的口气,但是我感觉我的脸肯定是红了,热的发烫。
“哪一年?”小夕仍是冷冰冰的语气。
我意识到问题可能不是我想的那样简单,平常问生日哪有问年份的。
“一九八九年五月九日,公历。”
老张摊开两手,两个拇指飞快地在指节上弹动,一副“半仙”的样子。小夕低下头,继续鼓捣手机。倒是我像个傻冒一样,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己巳己巳己巳。”他们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把正在夹菜的我吓了一跳。小夕向揉着手指的张枢衍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万年历怎么看都是一股嘲笑的意味。
“什么?己什么……”我面上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发虚。无数港产鬼片告诉我们,一般涉及这些生辰八字之类的东西,事情就大条了。
老张和小夕四目相对,俩人的神色却是迥然不同。老张板起脸,活脱一个黑桃J。而小夕倒像是发现了新玩具,表情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眼角眉梢抑制不住的激动。不过看起来,怎么好像有点……变态……我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谁比较靠谱一点,还是忽视了小夕一副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的表情,我转问老张道,“怎么了,我生日有什么特别么?”
“笨蛋”,不等老张开口,小夕主动接过了话头,“是己巳年,己巳月,己巳日,这是个六阴日哦。”往日里要是有女孩子用这种略带撒娇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可能北都找不到了,但是此时此刻我总感觉她看我的神色,不像是在看一个大活人,而且——
六阴日是神马东西!听起来好可怕!
“别胡闹了”,大概是看我表情不对,老张解释道,“所谓六阴日,就是干支都为阴的日子。天干地支纪法你知道的吧?”
“这我知道。天干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当初学有机化学时候背过的,地支不就是十二属相嘛。”
“没错”,老张说,“天干地支都分阴阳,十天干中,乙、丁、己、辛、癸是阴天干;同样的,十二地支中的丑、卯、巳、未、酉、亥就是阴地支了。六阴日虽少,但是却也没什么稀奇。”
经过老张这一解释,我也觉得这六阴日没什么,天干地支都各有一半属阴嘛。“那你们刚才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生日是六阴日的人,多数都是有‘眼睛’的。你从小到大,看到过‘祂们’么?”小夕一副好奇宝宝地问。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也大概猜到她口中的“它们”指的是什么。“没有,绝对没有。我之前二十几年遇到的怪事加一块也没有今天碰到的多!”老天作证,这是绝对是我今年说的最发自肺腑的一句话了。
“哦,那你就不用担心了。生辰虽然是先天因素之一,但是每个人的家庭构成、居住地域、饮食习惯、宗教信仰甚至性格爱好都会对这种体质产生影响的。至于你今天中午感觉到的‘东西’,我个人还是觉得心理作用的层面居多,不过……”
老张这人就是这点不好,总是爱卖官司。算了,我还是把捧哏的角色扮演到底吧,“不过什么呢~”
“不过,据早上的事看,你最近还真可能是碰到什么‘东西’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早上在大工桥上的遭遇来。“你早上从我身上逼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多亏了大工桥啊……”
老张却没有接过我的话,只是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服务生”,他掏出钱包,很普通一个黑色短皮夹,看不出牌子。我要抢着付账,却被小夕拦住了,说资本家的尾巴不宰白不宰。我被她小手一拦,老张已经付了钱,我只好悻悻作罢。
他从钱夹里拈出一张两指宽、食指长的纸条,隔着桌子递给了我。我伸手接过,入手极轻,只是薄薄一张黄裱纸,上面画了一些鲜红色的符字。宝岛还搞这种封建迷信……这玩意不是用血画的吧。放在鼻前闻了闻,一股刺鼻的朱砂腥味直冲过来,把我呛出个喷嚏。
“把这符纸叠好,贴身收藏。”
“知道了。”见他说的煞有其事,我便有样学样,把符纸叠成个小小的三角形,收进了钱包里。
“这道符……作价十元。”方才还一副严肃表情的老张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差点把我打翻在地。
“不是吧老张,你是有多缺钱!直说啊,这顿饭我请。”我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一码归一码,这顿饭说好是我请。但是这十块钱你还是要给,法不空施,这是规矩。”
早上不是还助人为乐来的吗,这回又讲什么“有偿施法”了。算了,看他露出这样纠结的神色,我也就照他的话,掏出十块钱递给了他。之后的饭桌上变得极其尴尬,半天没有人说话,只有小夕按动手机的声音。
“今天就聊到这里吧。”老张突然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小夕把手机合上也跟着起身。
“嗳?要走了么,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你呢。”我也赶忙站起。
“那个故事就说来话长了……今天不早了,我和小夕一会还要参加一个联谊。”老张说。
一个台湾人一个湘妹子,联哪门子谊。不过人家把话说到这里,我也不好再刨根问底了,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好吧。今天认识你们很高兴,晚上聊得也很愉快,你们有事就早点走吧,改天我请客,小夕一定要赏光啊。”
在饭馆门前分手,我告别了老张二人独自向北山行去。积攒了一天的雨水终于淅淅沥沥地飘落,我从包里扯出雨伞,对面昏黄的路灯把我的背影狠狠地拖向身后的黑暗。
“师兄,是不是他?”女孩表情又恢复了冰冷。
“还不能确定,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
“发生了今天的事情,一馆那里是不是要抓紧了?”
张枢衍眉头紧锁,“看来有人忍不住提前动手了。我们先不动,但是应该做的布置还是要做在前头。”
小夕闻言咬了咬嘴唇,没有接话,只是把手伸出了屋檐之外。渐大的雨滴敲打在她手腕的那串铃铛上,发出幽咽的声响,如同将逝者的哀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