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余大人脸挂寒冰,出了楼后一言不发,骑马先行而去。
待自家老爹先行离去之后一直噤若寒蝉的两兄弟才松了口气,座上自家马车。
车内一角的香炉微醺,香雾袅袅,一旁有个模样俊俏的丫环正在跪在一旁扫灰添香。
知道自家一身官袍铁定是要被脱下的余家大少满心愤火,一巴掌扇在老二脸上,恨声道:“惹事之前也不看清是谁,真该把你这对狗眼给挖了!”
兄弟二人本是余世杰正妻曹氏所生,曹氏因病已离世多年,这兄弟二人倒是少见于一般达官子弟之间的勾心斗角,或是长幼之争,余二公子自知不是能撑起家门的料,也乐得躲在自家大哥身后做个风流快活的世家子,出了事都是自家大哥出面摆平,兄弟间倒是少见的一团和睦。
余耀轩没有理会嘴角流出的丝丝血迹,可见这一巴掌扇的不轻,丝毫没有怨言,也不用手去擦拭,轻声道:“大哥,方才那位胡大人离去时的言语可曾听得仔细?分明和那小子仅是萍水相逢!临别点出这句未尝不是留点情面的意思。那双锏堂不是一直都想和咱家攀上一点关系吗?虽说只是个二流末的帮派,可听说也有几位拿得出手的三品武人,咱就给他次机会?”
余锦翼合上双眼,想了想,阴沉道:“让他们先去盯上一段时日,避开这风头再说!”
回到客栈后方东南便早早进房,回想起酒楼里余耀轩离去时那狠毒的一眼,知道这事还没善了,那位胡大人离别时有意无意的一句话又让自己立于险地,瞧这情形应是老大人盯上了那位兵部侍郎,若他家那两位少爷在出手杀自己,就更加的名正言顺了!可把自己莫名其妙的卷入了官斗之中,也真算是流年不利啊!
不过想想要不是这位左都御史大人,自己未必就能如此轻松的回来,最不济余家兄弟不会在明面上下手,心中也并没有丝毫怨言,不禁暗自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黑棒轻轻摸挲,心中暗自叹气,得了个宝贝,可却不听自己使唤,真如同守着一座金山不能入一般,心底那个悲痛啊!
接下的数日里木泽鹏主仆二人依旧日日出去游逛,玩的不亦乐乎,拉过几次方东南被拒,也就懒得再找他了。
陈君扬每日泡到各个棋馆里切磋棋艺,晚上回来就拉着方东南帮他复盘查找得失,棋艺明显精进许多。
方东南和小画眉两人天天来回六十多里路,诸归寺里本就不多的和尚全都和这二人十分熟络了,戒慧大师还曾留这二人用过两次餐,可方东南依旧没有碰到天藏圣僧嘴中的机缘。
一晃就过去十天,临近大会试只有五日光景了,今日刚好正是清明时节,屋外小雨绵绵,噼噼啪啪沿着屋檐滴落在石板上,方东南独自座在客房内捧着黑棒怔怔发呆,脑中不停浮现这些时日所见所闻,想着那余耀轩临走之时狠毒的眼光,不由得有些烦躁。
突然间心头一阵悸动,身上莫名发胀,只觉得腹部涌起一股热流慢慢散向四骸,热流所过之处火辣辣一片剧痛,这片热流慢慢涌现四肢肤体表面,竟似要破体而出的意思,可却只是在肤体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充盈,好似被樊笼囚禁住不能出来一般。
方东南心头一阵慌乱,不知道自己体内发生了什么,褪去了衣裳仔细看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异样,只得紧紧咬住牙关,本能的手握黑棒苦苦支撑。
片刻后身上肌肤尽渗出滴滴细小的血珠,密密麻麻,方东南只觉得自己身子快要炸开一般,面色血红,死死抓住黑棒,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平日里一直没有动静的黑棒突然间闪出一道金光,映的满室金灿灿的一片光亮,原本挂在身上的这些血珠竟然仿佛活物一般尽数涌向黑棒!
血珠沾上黑棒后全部消散不见,不多时方东南渐渐觉得身上又恢复正常,身上涌出的细小血珠全部都被这黑棒吸入进去了,自己并未觉得有何虚弱疲惫之感,反倒是觉得四肢百骸内有无穷精力,和往日大不一样。
方东南深深吐了口气,擦了擦头上冒出的冷汗,神色复杂的看着手中黑棒,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的模样。
以前里听过说书先生讲了好些些神怪轶事,说有些了不得的宝贝都是要靠人的精血来祭炼的,可自己这般古怪的情形怎么也说不通,但他相信白姑娘让他取走这根黑棒定不会加害与他,只得叹了口气,不再胡思乱想,索性双手抱住黑棒,躺在床上想着那日在显灵山上脑中显现的男人手持黑棒破山开路的画面,拿棒、递棒、破山等等细微之处都是再三从脑中流转,不知不觉中就这样睡着了过去。
只是他不知道睡着以后,一直仿佛如同死物的黑棒突然金光一闪,就好似那日在显灵山上一般!
翌日清晨,小画眉如同往常一般拉着方东南就要去诸归寺,方东南勉强笑了笑,道:“来了这些时日也没带你去上京府内四处走走,只是天天去诸归寺,既然自己真没有那缘法,勉强也是求不来的,就不要去了。”
本名肖瑶的小姑娘转了转眼珠,轻声道:“哥,再去一次吧。”
方东南看了眼肖瑶,眼神柔软,点了点头。
如同往日一般来到诸归寺,礼佛拜佛,完了以后依旧和往常一样,空空荡荡的寺院内,少见几个和尚,见着的都是些熟面孔。
方东南带着小画眉来穿过紫竹林,来到湖边,抬头看着那座黄金佛塔,想着这些时日的一无所获,心中微微一叹,看来自己这没这缘法了。
小姑娘眼尖,远远看到一个小胖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慢慢朝二人走了过来。
不多时这个小胖子就来到面前,满脸疑惑的上下打量二人,声音略显尖亮,恶狠狠道:“小子,你是何人?为何能进这紫竹林来?”
方东南看这小家伙不过八,九岁年纪,头上扎了一根小辫,长得圆圆滚滚,一张小脸肥嘟嘟,穿了一身略显破旧的锦服,不觉得有些纳闷哪里冒出来的孩子,这庙里自己可是都熟悉的很,难不成是哪个富家子弟的孩子随家人来上香,自己瞎逛到这里了?
小画眉看这小胖子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心头升起一阵怒气,上前几步,结结实实赏了一记暴栗,嘴中喝斥道:“小胖子,叫谁小子呢?没大没小的!”
小胖子摸了摸头,满脸诧异,约莫没有想到自己会挨打,呆了半晌,尖声狂叫道:“臭丫头,你敢打我?小爷我杀了你!”张牙舞爪的朝着小画眉扑了过来。
小画眉见他居然敢骂自己,心头愈发火大,抬脚便是一踹,把那肉坨坨的一团踢倒在地,打了几个滚,嘴中还恶狠狠道:“小胖子,找打啊?叫你嘴里不干净!”
这小胖子虽长得满身是肉,可手脚软绵无力,应该是家中富裕的孩子娇惯成这样了,方东南笑着过去扶起小胖子,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突然心念一动,故作神秘道:“小家伙,脾气倒不小,知道这寺里有个被镇压几百年的老妖怪吗?”说完朝依旧气鼓鼓的小画眉挤了挤眼,贴着小胖墩的耳边,悄声道:“这小姑娘就是看守之人,你要是开罪了她,可保不准她一怒之下放出妖怪,到时你这一身肥肉,刚好给那老妖怪打牙祭!”
小胖子退后两步,不知是不习惯他的贴面耳语还是被这言语给吓的,皱着眉头,满脸嘲弄,如同瞧见白痴一般上下打量方东南,只是眼底深处流露出一丝浓重疑惑。
方东南见没有吓着这小胖子,讨了个无趣,自嘲的笑了笑,正欲转身离去。
小胖子心头一动,眨了眨眼,急急忙忙道:“打了人就想走啊?你去河里给小爷捉条鱼上来,这事就此揭过!”
小画眉听到这小胖子的话后没由头的就火冒三丈,卷了卷袖子,作势又想上前好好教训一顿,吓的小胖墩连连后退。
方东南赶紧拦住小姑娘,爽快的应了下来。想了想,先摘采了几片荷叶,在跳下河中随手抓起一尾黑白相间的锦鲤放在荷叶当中,灌了好些水在荷叶中,这才放到小胖子手中,笑道:“这鱼儿在寺中日日听着念佛诵经,多少是有些灵性,可千万别拿回家给吃了啊,放在家中养着就好。”
小胖子面色古怪的接过锦鲤,仿佛完全不能相信眼前所见,乃至于捧着锦鲤的小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深深的看了眼方东南,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跑。
跑开几十步后突然定住身形,仰天哈哈狂笑,笑声凄凉掺杂愉悦,扔掉荷叶,抓出锦鲤,张开小嘴对着手中锦鲤猛的一口咬了下去!
方东南满脸惊讶,看了眼同样有些目瞪口呆的小画眉肖瑶,心中不由泛起一丝不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