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
李大力闭下了眼,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地瓜看得他的眼皮轻轻地颤动,有如蝉翼之颤,地瓜也看见他的胸脯不住起伏,有如大海波涛。
......
李大力睁开了眼。
老四也抬起了头。
他们看向了对方。
有人说,父女上辈子是情人,女儿这辈子是来讨债的。
有人说,父子上辈子是债主,父亲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那兄弟呢?
......
他们的手缓缓而又笃定地动了.
地瓜别过头去,手足相残,他实在不忍观看!
如意,这个女子却静静地看着,她姣好的容颜上看不出对这场死亡游戏的半点的喜与悲。
她在寻找一个答案。
动起了......
这一瞬,林子有风偶过,几片绿油油缓缓落下,其中一片轻轻落在一双手的中间。
而这双手,此刻正定定地指着双方。
之前,不管怎么说,对这对变态的兄弟,地瓜可是憎恶到了极致!
但这一刻,一个人的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却不约而同地互指,只为对方争取一线生机——这一刻,不论这二人曾经如何的多么的残虐,地瓜却还是止不住地一暖。
末日虽来,世间虽崩,可人性亲情,犹未全然泯灭!
也在这时,这个死亡游戏的主事者——如意,却呜的一声哭了!
是的,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太过残酷。
她原以为这对兄弟在死亡的威胁之下,会如同她的那个相濡以沫了18年之久的村长一样地选择的!
可哪知他们虽是残酷变态,可却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放生对方!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生死一线间,正常者,相濡以沫誓要生生世世的人,最后会是毫不犹豫地大力背叛!
而相反变态者,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弟,他们反而选择的是一如既往地温暖亲情!
如此截然相反的结果——
这到底是她们错了?
还是他们错了!
她不信!
真的打死她都不信!
她当即一把夺过地瓜手里的刀,向着俩人中间就是一扔,急喝:“自己选择了结!”
这一刻,李大力看向了落叶上的刀。
这一刻,老四也看向了落叶上的这把刀。
这把刀刀身不长,也窄,是一把剔骨刀。
他们都认得,这是屠夫的剔骨刀,他们看见过屠夫用这把刀为猪剔骨!
风动!
手动!
老四的手动如闪电!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快过!
可......
他兄长李大力脚更快,有若流星!
老四当即被踹翻在一边,待他捂着胸口爬起时,剔骨刀迅至李大力胸口——
噗!
声音沉沉,却轻松有如刺入豆腐!
刀柄撞胸,鲜血在胸前晕染开来,如同一朵山间的大红花。
而李大力,他脑壳一低,倒在了他的兄弟,李老四的怀里,再也不动了。
李老四愣了,他就那样傻傻地看着,看着!
如意怔了,她败得一败涂地。
这一刻,眼泪在这个女人的脸颊上放肆地流啊流!
良久,地瓜向着傻愣着的老四轻叹:“你哥已经做出选择,你......走吧。”
李老四愣愣弯腰,愣愣地抱起奄奄一息的李大力,起了身来,就要走。
“你不能走,你还我妈的命来!”一个女声自后响起,随后一棵树下,奔出一个沾血的苗条身影。
女孩。
计杀了李老三的女孩。
在地瓜走后,咬牙跟上地瓜誓要为母报仇的女孩。
如意不着意地抹干了泪痕,冷冷地看向这个女孩,缓缓而说:“如果没有地瓜的帮忙,你觉着你能杀得了他吗?”
女孩一愣。
如意接着道:“李大力已经做出了选择,我跟地瓜就会遵守诺言放了他,你要杀他也可以,但我们不会出尔反尔来帮你!”
女孩听得不由望向壮硕的李老四,他的一只手几乎抵得上她一只大腿!
他对她来说,就相当于一头大象!
虽然这头大象已经疲惫,但终究还是大象。
这一刻女孩回过头来,望向了地瓜与如意。
她的眼光是如此的阴与恨,已经完全不是一个花季女孩应有的眼光,完全就是日本恐怖片里那个贞子充满无尽咒怨的眼光!
“赵如意!”她攥刀狠狠,咬牙又切齿,最后又横扫过地瓜,恨恨说:“你们记住,总有一日,我会叫你们好看!”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要是一般人处在如意之境,肯定会啐说:
你个丫头片子的,你脑子坏了么,你要有本事,你自己报你的仇罢,我们又不阻你,可如今明明是杀你妈的人就在你眼前,是你自己报不了,你凭什么连带恨上我们来!
而且一直以来,我们一直还是在帮你呢。
要没地瓜布的局子,你能称心如意地随你报仇杀人?!
要没地瓜的警棍将他们打晕,你能在后边捅死猪一般捅死他们?!
而今,你这话不与轮了你妈的李老四说,却向着一直在用命帮你的我们说——
你莫非是读书读多了,脑子越读越傻子了!
——再说了,就算我与地瓜一分都不帮你,那又如何!
你这般眼神算是哪门子道理!
你凭什么这样看着我们!
我与地瓜一不是你亲爹亲娘,二又没欠你一百万什么的,我们有什么天大的义务一定要来帮你,而且是还是违反做人的底线,要出尔反尔来邦你!
如意不是一般人,她面容冷冷,片语未说!
如意不是一般的农村女人。
如意有过文化,她曾经读过女子高校,用当时村里评价她的话来说是:
她不止读过中国四大名著,还读过外国多大名著,像是什么高尔鸡(基)啊,托尔死塔啊(托尔斯泰),都不在话下!她甚至背得出整本《敢爱》(简爱)!
再者,如意曾经是这个村村长的女人,对,曾经长期以来的在这巴掌大的小村的地位,使得她身上或多或少地培养起了一种气势。
一种甚是锐利的气势!
果然,如意唰唰快步,径直到她面前,啪的就是一巴掌!
“我替你死去的母亲教训教训你,要没地瓜,他们五兄弟,别说是杀,就是他们身上的一根毛发,你都不一定捊得着!可你居然还恨上了我们,你是当我们太蠢,还是认为我们为你做好人还做得不对吗!”
女孩捂着火辣辣的脸,怔怔地看着如意。
她没想到如意会出手打她!
半响后,她向着如意磨牙切齿地道:
“赵如意,你给我记着,你今日打了我一个耳光,总有一****会千倍万倍地还给你!”
说完,转身走了。
她叫王玉。
相对如意这个半桶水的高中生,她一个名幅其实的大学生。
如意气得嘴唇差点哆嗦了。
“婶婶,别生气了,她就是一刚失去母亲,不懂事的小女孩。”
那个背影虽刚消失,可她刚才狠狠的切齿之声,却仍犹在耳,如意不禁冷冷说:
“地瓜,如果有一天我真落在她手里,你觉得她会怎么对我。”
“她,最多应该是......是打你一个耳光吧。”
“呵呵,”如意听得笑了,地瓜做为一个和尚终究太过单纯。
她的笑声很复杂,一方面她喜欢地瓜的单纯,可另一方面,要是在平日太平盛世,这种单纯倒也没什么,可要是末世——
连最基本的人性也要崩塌地末世——
单纯与良善可不是什么好优点!
她今年三十五,她女儿小丽一十八,地瓜二十一,他们年岁相差不是很大,没男孩的她,一直有点将当年这个自己亲手救下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她不忍说一些残忍的事实与他的单纯听,可......她觉得又必需得说。
因为她觉得该为地瓜的良善打预防针了。
“地瓜,如果我落在她手里,她——”说到这如意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地瓜眼睛,好一会儿才说:
“她极有可能会把李家五兄弟使在她妈身上的法子——使在我身上!”
“婶婶!”地瓜惊诧:“她还只是一个女孩。”
如意不禁对这“女孩”一阵冷笑:
“地瓜,你觉得她刚刚看我们的眼神,是个女孩的眼神吗?”
地瓜一怔。
也在这时,李老四抱着李大力也走了。
这会,看得李老四平稳有力,此时却是踉跄不已的脚步,地瓜忽然有感而发:
“婶婶,你说遭此重役的李老四还会干那些变态事么?”
如意沉默了会,道:“应该不会了,李老四这个人虽然浑,但性子因此也简单,他肯定想不出那些变态事,他只不过是按照李大力的指示来干事而已。”
也在这时树林里现出了密集的拖沓的脚步声,地瓜举目一望,脸色一白,拉着如意就跑!
“地瓜怎么啦!”
“很多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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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树林深处。
李老四蹒跚的脚步在一棵大树下停下。
他缓缓的放下他的大哥,将他倚树靠坐!
看着大哥那张苍白的脸,他忽然想:
要是我们最先没有做那些恶事,就不会惹来净空和尚了。
哥,你说我们就如平时一般本本份份的做个农民,不去招人恨,该有多好。
他踉踉跄跄地起了身,开始抱起落叶。。
最后他将李大力平放在地,然后开始往他身上堆落叶。
人死如落叶。
哥,你死后,至少还有我给你堆落叶,哪天我要死了呢?
谁给我堆落叶?
......
一个落叶坟坡缓缓落成。
李老四踉跄转身,就要走。
可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出现一个声音:
“老四,你在这啊。”
李老四听言,正要回头,可就在这时,后背裂痛,直穿肚腹!
肚皮衣服凸起一个锐利帐篷,血正自帐篷顶迅速润染开来,如同染布一般,李老四艰难地转过身来,看向身后。。
“是你!”
李老四最后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死不瞑目地倒下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死在这个人手里!
钢管回抽,鲜血四飚,染了一地的落叶。
一根打磨过,已成锥形的水管全然而出,管身锈迹斑斑,滴血管尖犹有打磨的粗糙白光闪闪!
一只手抓在这白光闪闪的水管上,最后把水管往李老四的尸身上一擦,转身走了。
太阳出来了。
暖暖地打在李老四的身体上。
只是他再也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了。
太阳也打在他那亲手堆成的落叶坟上。
落叶坟,却似乎感觉到阳光的温暖,它开始缓缓颤动......突然一只血手自落叶里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