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二人来到铁匠铺.那两个小乞儿的面色已经红润了起来,见了二人便亲热地唤哥哥、姐姐。
齐岩凑到老铁匠身边道:“老人家,我想打一件趁手的兵刃,您看……”老铁匠问道:“你怎么不在军营中打?”齐岩道:“那些人的手艺怎么能跟您老人家比?兵器库里没有一件我用着顺手的!”老铁匠略一思索,道:“你膂力过人、擅长劈砍,最适合使用宽背长刀,不过这种兵刃价钱稍贵,每把要二十两银子。你现在可有现银?”齐岩从怀中摸出一小块银子,道:“老人家,就这点钱还是昨天……”老铁匠一把抓在手中,掂了掂道:“这也就是二两。先前你还欠我一百四十个老钱,加上打刀这二十两银子,总共还欠十八两零一百四十个老钱,记得开了饷钱就马上来还帐!”
齐岩还没怎样,一旁却气恼了柳莲儿,她气呼呼地嘟囔道:“老财迷,帮你干活儿,你怎么不算钱?”齐岩使劲儿拽了她一下,她乎自不服气地道:“本来就是嘛!”
老铁匠置若罔闻,将一长条生铁放入炉中,吆喝道:“孩子们,加把劲儿,有生意上门喽--!”两个小乞儿答应一声,跑上前奋力拉动风箱鼓火,齐岩见他俩十分吃力,便赶忙过去接下来,两个乞儿转而蹦蹦跳跳地一起向炉中添炭。柳莲儿赌着气,并不上前帮忙。
炉火大旺,烈焰飞腾,那条生铁很快便被烧红了。老铁匠一声吆喝,闪掉上衣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胸膛,左手铁钳一伸,将生铁置于砧上,右手铁锤高举猛落,“铛铛……”火星四射,溅在身上便是一阵灼痛,齐岩一拉柳莲儿,和两个乞儿急忙远远躲开,一边擦着热汗,一边定睛观瞧。
只见老铁匠腰背笔直,平时的萎靡不振一扫而光,人也似高大了许多。如今一手持钳,一手握锤,圆睁的双目中精光四射,周身上下凝聚着的精力似乎足以移山添海。那铁钳比他的手臂粗出数倍,但在他手中却翻转自如,伸缩轻灵。那锤头大如马首,却被舞动如轮、呼呼挂风,每击中砧上之铁,必震得屋顶灰尘“扑嗉嗉”串落,地面的方砖亦为之乱颤,整个铁匠铺似乎都蹦了起来。
片刻间一把长刀的雏形已成,老铁匠将其放在水中,顿时“吱吱”乱叫。须臾,再将长刀插入炉中,微红后取出,再稍加锤打。接着他并不回头便将铁钳一挥,那刀倏地飞出,正穿入屋檐下的吊钩中,摇摆间与其他铁器相碰叮当作响,煞是悦耳动听。
四人为老铁匠的气势所迫,半晌尚不能语,目瞪口呆之际,老铁匠放下钳、锤,又恢复了老态龙钟之状。
柳莲儿惊骇之余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老铁匠,只见他年逾花甲,脸上皱纹堆垒,须发斑白,灰褐色的肌肤松弛垂赘,上面满是寿斑,一条条深紫色的血脉清晰可见,一根根肋骨也是十分明显。“这老头儿又瘦又小,腿弯背曲,身上又怎么会有如此凛然的气势?”
老铁匠穿好上衣,颤巍巍地向屋中走,道:“时候不早了,小丫头要是不嫌弃,你们就留在这里吃晚饭吧?”
一张小木桌,几把小木凳,五个人团团围坐。桌上一盆窝头、一碟咸菜,下酒菜就只有一盘咸豆了。齐岩和老铁匠一碗接一碗喝下去,酒酣耳热之际话也渐渐多了起来。齐岩道:“老人家,我惹了些麻烦……可能以后就不能来看您了……”老铁匠喝了口酒,道:“打算做些什么?”齐岩略微压低了声音道:“原本以为可以为国报效,施展胸中所学平内攘外,却不料朝纲混乱,任由奸臣们残害忠良,以至于民不聊生、怨气冲天。看来朝廷的气数已经尽了!听说乌孙国礼贤下士且国力强盛,我想先到那里去躲避一时。等有英雄出世,和他一起推翻这个腐朽没落、无可救药了的朝廷,最终让全天下的穷人都过上好日子!”说到豪迈处,齐岩捧碗痛饮。
老铁匠将碗中酒饮尽,道:“我连夜把刀打出来。”
齐岩掌起灯火照明,老铁匠摘下刀来放在磨石上细细打磨,口中还不停地叨念着:“宝刀啊宝刀,你本藏身在深山,是我跋山涉水将你发现。先经烈火焚身,又受千锤百炼,莫怨!莫怨!须知若想世上流芳,必须得能经得起残酷的考验……”
齐岩笑道:“老人家,你在说给它听吗?它听得到?”老铁匠转过头来,郑重地道:“当然听得到!世间万物都是生灵,它们也有喜怒哀乐,只不过常人领会不到罢了!就象这把铁锤,它跟了我六十年,我们心意相通,我知道它的恐惧,它的愤怒,它的慈悲,我更知道它也已经老了!”
齐岩大吃一惊,愣在了当场。老铁匠说到这里抬起了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刀,用食指连弹,铮铮有声。他的目光和声音中都充满了崇敬,“每一把能经受住捶打和磨练的兵刃都不是凡品,每一种、每一柄均不尽相同、各有千秋,只要主人善于隐藏它的缺陷,灵活运用它的长处,它们都将威力大增!”
柳莲儿和齐岩面面相觑,柳莲儿望着齐岩结结巴巴地道:“他……他怎么也这么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