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当了捕头之后,完全进入到一个不同的世界里,心生许多困惑,于是抽空来找李小棚。
李小棚用当苦力的钱买来纸笔,正在整理,秦大边帮着收拾,边问道:“师父,您老怎么还不娶媳妇呢?媒婆都在给马五找媳妇了。”
李小棚头也不抬,道:“娶妻之后就要生子。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怎么养活妻儿?还是等为师有所作为的吧。”
秦大道:“可是,我看许多人整日游手好闲,也娶了媳妇啦?”
李小棚道:“那些市井之徒怎么能同为师比?从古至今汉人都是隔代抚养子女,祖辈抚养孙辈,父辈或读书考取功名或经营祖业。为师父母早亡,家境贫寒,若此时娶妻只有容貌丑陋、目不识丁的女人愿意嫁。婚后生子女,无法满足其衣食,将来不能为其准备聘礼嫁妆,岂不落下埋怨?还不如暂时独自一人。你闯出一片天地之前不准结婚!”
秦大把这几天当差的经过讲述了,李小棚叹了口气,道:“世道黑暗,非你一人所能改变,但万万不可为虎作伥。忍耐一时吧,一旦有机会就离开这是非之地,另谋建功立业之处。”
二于和小乞丐们这天一头午没找到油水,午后就到城外的官道上埋伏。这是捕役们的一条生财之路,他们藏身在草丛或者树林中,看到能榨出钱的人就跳出来拦住,又问话又搜身,找到一点毛病就罚没银子。若是找不到毛病,就说怀疑其是逃犯,押回捕房审问。懂事的,给些银子就放了,不懂事的,扔进县牢,关上几个月,让梅六等犯人每天收拾,没饭吃,没水喝,睡在冰凉潮湿的地上,几个月后不死也得落一身病。
二于带着小乞丐们正趴在草丛里,见官道上来了辆驴车,就窜出来围住。车上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子,抓起棍棒自卫。于大大叫道:“我们是朝廷的差人,要查匪盗,你们要敢动手,我就先捅死驴,再叫人来!我们打死你可白打,你动手就是拒捕!”于二高高举着长棒,作势要砸,瞪着眼睛喝道:“放下!我砸死你!”
车上这两个人道:“我们是安分百姓,不怕你查!”就扔下了棍棒。二于让小乞丐们把这二人锁上,然后一搜车上,是一坛坛腌制的牛肉。于大喝道:“哪来的这么多牛肉?是不是偷的?前一阵儿南边村子丢了牛,就你俩干的吧?”这二人道:“这是我俩从西面戎人那买来的,想贩到荆州府里去卖!”于二抬手给了他俩一人一个嘴巴,骂道:“少他娘唬人!跟我们到衙门说去!”
秦大正坐在捕房里看书,捕头们闲着无事拿出牌九赌博,每人都拿出一堆银子放在桌上。赌了一会儿,郑捕头起身上茅厕,经过时问道:“看啥呢?”郑捕头满嘴的酒肉臭味和酒色过度的青眼圈使秦大一皱眉,答道:“孙子兵法。”郑捕头打了个嗝,不屑地丢下一句,“好好巡街多弄点钱,将来盖房子娶媳妇,不成你还能当将军咋地?”
郑捕头从茅厕回来,他手下的捕役押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子回来,这小子见到郑捕头就笑嘻嘻地叫道:“干爹!”
郑捕头问道:“他又偷啥了?”
捕役答道:“偷人东西,失主问他要,他还把人家给打了。”说着,把一个玉瓶递给郑捕头。跟在捕役身后的失主,一手捂着头,道:“这是我家祖传的。”
郑捕头骂道:“****娘地,总给老子惹事儿!锁上,揍一顿!”
捕役们相互一使眼色,假意把他往里拖,这小子挣扎着杀猪一般地大叫道:“干爹饶命啊!我再不敢了!”众捕头都大笑起来。
郑捕头道:“你娘这些天想我没?”
这小子道:“想啦!总叨念您老呢?”
郑捕头道:“去叫你娘来!”这小子连声称好。
“放了吧!”郑捕头把玉瓶往桌上一放,继续赌钱。失主看着小偷被放走,不知所措,问道:“这就放啦?”郑捕头一边看着牌,一边道:“他一个孩子,别跟他计较了!”失主双手一摊,道:“那把玉瓶还我啊?”郑捕头斜楞着眼睛,道:“这几个弟兄为你忙了这半天,你不给个茶钱啊?”捕役马上笑嘻嘻地伸手要钱,失主无奈,给了几十个铜板,这才拿走了玉瓶。
失主走出捕房不一会儿,二于带小乞丐们抓人回捕房,道:“郑爷,你干儿子在街上打人,抢人家的玉瓶呢!”众捕头又是一阵大笑。
二于几人把抓来的这二人锁在墙上,开始审问。正问着,一个丰满的妇人走进捕房,在众捕头的坏笑声中郑捕头把妇人搂在怀中,狠狠亲了几口,然后把妇人的手拉到自己裆部,一面继续打牌。
秦大好不容易才压制住那种莫名地冲动,就喝止二于等人,问明缘由,便把两个肉贩放了。秦大告诫二于和小乞丐们不要为难守法的百姓,只准抓犯法的人。
这话一出口,就引起众人的哄笑。二于道:“秦爷,按你这么说我们哥们没法干了。贩私盐的、杀人越货的我们打不过,小偷小摸的没油水,我们拿啥养家全小?我们哥们不能跟着你干了!”
秦大也不勉强,马上把小乞丐们都叫来,让他们去巡街。小乞丐们有口饭吃就行,欢呼雀跃着拎着棒子、锁链去了。二于则被郑捕头收下。
此后,秦大遵照师父所说,不允许压榨底层百姓,一来二去陵县的人都知道这个小秦捕头为人仗义、仁厚。可是这样一来每日所得银钱自然就是捕头中最少的,少到只有几百个老钱。冯县尉再也没对秦大笑过,总是一脸鄙戎。马五说了秦大好多次,秦大就是铁了心不听,之后任何人请客吃酒,都一概不去。头一个月,秦大赚了五两银子。这个月,秦大只赚到五百个老钱。
这天,秦大带着小乞丐们正在巡街,柳家的两个打手当街调戏一妇人,与人家男人发生冲突,当场将那男人打得昏死在地。秦大带人上去就把这两个打手围住,小乞丐们跳起来抡棍棒一顿打,将二人制服,然后就押着他俩、抬着伤者回县衙。
路过十字街,柳家的二十多个打手冲上来就抢人,小乞丐们身单力薄,根本抵挡不住,被一顿棍棒打得连滚带爬。秦大摘下脖子上的大弹弓刚打了一发,就被人从身后死死勒住了脖子。秦大扔了弹弓,想从袖子里抽出细铁棍,两个手腕却被左右两人死死抓住。又被人在腿弯处踹了一脚,当即跪在地上。
斜眼儿转到秦大面前,秦大看着他恶狠狠的表情心里就慌了。斜眼儿抡圆了胳膊打了秦大十个耳光,打得秦大嘴角流血,两耳轰鸣。指着秦大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以为你混了个差事就人模狗样了?爷爷当你是个屁!大不了,弄死你,再找个人给你抵命!”说完,飞起一脚踢在躺在地上的伤者头部,咚地一声,伤者口鼻出血,一动不动,眼看是死了。斜眼儿揪着那女人的头发,拖着她,带人扬长而去。
秦大用衣袖擦擦嘴角的血迹,同小乞丐们奔回县衙来找马五。马五听了两手一摊,嘴一咧,道:“兄弟,咱们斗不过他们的。咱们在老百姓眼里挺威风,在有钱有权的人眼里屁都不算,恐怕他娘地斜眼儿要不是知道咱们玄天观里有人,今天你就废了!以后可躲着他们走,咱们弄不过他们的。”
秦大无奈,只得忍气吞声。死者家人到县衙喊冤,县令命令冯县尉破案。冯县尉调查一番,回报说杀人的是一个混混,已经逃走了,那女子几天后突然在街上现身,但已然被**得神志不清。于是,县令下令缉拿凶手,等凶手被抓到再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