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承才是吧?”宋阳贤在一群小弟的后面,坐在一个生了锈的油漆筒子上,趾高气昂、用一种不应该出现在孩子的脸上的狠厉表情盯着承才,趾高气昂道。
而他的一群小弟,也是天使孤儿院的一些男孩子们,则团团将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包围在中间。
那小男孩儿低垂着头叫人看不见表情,但那一双嫩白的小手死死地抓住双肩包的背带上,背靠在粗糙墙边的小身子颤颤发抖着,却不难让人看出他惊慌的内心。
“呀!没听见我问你话吗?!”也许是承才懦弱的表现极大地增长了欺负他的大孩子的气焰,宋阳贤甚至都没有摆出一副“能好好说话”的假面,直接就进入正题——
宋阳贤随意朝着承才吼了一句,也不在意承才是不是回答,就指使小弟去暴力抢夺承才的书包:“没礼貌的家伙——给他点教训!”
小弟们熟练地上前:这事他们做过不止一次。
当宋阳贤的小弟们上前要抢夺书包的时候,小男孩儿立马慌了,意识到今天这阵仗并不是以往那些大孩子只是要打自己一顿而已了,而是要抢自己的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那刚刚还看起来懦弱对抗的承才立马就蒙着头、朝着包围圈人比较少的角落冲,想要闯出去——只要闯开了包围圈,以他小小年纪就锻炼出来的速度,在场的这些孩子里一定不会有人能抓得到自己。
而只要过了今天这一关,以后就算再被堵一次,也不会影响到即将成功的事情了。
然而承才并没有成功——
宋阳贤的小弟们很快就反应过来,将刚撞翻一个人、站立不稳的承才给压在地面上,顺势就将承才暴露出来的书包给顺利夺下。
宋阳贤接过那个破旧的双肩书包,随意地拉开拉链,也不翻找,就直接将口子朝下一倒——里面的东西叮叮当当地全都散落在灰尘仆仆的地上。
然而这时候承才已经顾不上东西脏了,他失态喊道:“那是我的!”
“你的?哧——”宋阳贤完全不把手无缚鸡之力、而且还“不识好歹”的承才放在眼里,他咧着嘴嗤笑道,“有什么东西是你的?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
宋阳贤蹲下来,一双手随意地在书包里散落下来的书本中翻找,没多久就在其中那本《数算书》里抽出了一封小小的信件。
信件上还盖了松江区小学的公章。
宋阳贤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那封信,而是走到已经被压制在地面上、毫无反抗之力的承才面前蹲下来,用那封信羞辱般拍在承才的脸上:“你看看,这不是已经到我手上了吗?”
“宋阳贤,我没有得罪过你!我愿意听你的话!之前是我的错!你能不能把推荐信还给我?”承才气得又挣扎了一番,但却连半点机会都没有,反而还被宋阳贤的小弟们压得更用力了。
无奈之下,承才强迫自己服软。
没有得罪过我?宋阳贤觉得承才很天真——在泥沼里,在深渊里,你比我多晒一秒的光,就是得罪我!
“哦唷,这个时候我们的‘乖宝宝’认错了啊。”宋阳贤反而笑了起来,他的语气玩味,不过还是少年,脸上却露出了比成年人还要阴测测的笑容,他故意把信放在承才的脸旁边的地面上,然后用脚踩在信上面故意践踏,缓缓道:“可是我不消气怎么办?不如……你求我啊?”
承才的脸色用青转红,但一想到老师说的话、给自己描绘的美好未来,他又咬着牙逼自己顺着宋阳贤的心意走、竭力忍耐,低声吼道:“我、求、你——”
谁知宋阳贤“呵呵”地笑了,他蹲着将那封信捡起来:“啧啧,这么勉强了啊——那我这样做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话音刚落,那封推荐信就在宋阳贤的手里缓缓成了碎片。
看着被撕碎的推荐信,承才胀红的脸色渐渐变得青白——如果没有这封信,他将意味着失去自力进修的机会——这封推荐信将介绍他免全费上一家师资不错、环境好的私立中学,如果没有这封信而是只靠自己的力量和孤儿院阿姨的帮助,别说私立中学了,就连公立中学他都不一定能够读。
——在公立学校就算免了他学费,各项杂务也将压垮他小小的肩膀。
推荐信的碎屑一点点落在承才的脸旁,依稀还能分辨出里面“该生”“优秀”“自律”“建议”……等星点字词,它们本该是一篇通顺而又能给他带来光明的未来的文章,而现在……
“有本事,你把它粘回来啊!哈哈哈哈——”转背离去的宋阳贤的声音此刻在承才听来极为刺耳,承才青白的脸色迅速胀红,他通红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一群小弟中间的宋阳贤的背后举起拳头——
“你这个混蛋!!!”
宋阳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背后的这一拳打得懵了脑袋,瞬间就只觉得各种不适袭了上来——承才打击的可是耳旁的部位,那里可有人头部最脆弱的太阳穴。
宋阳贤的小弟们迅速反应过来,老大当着自己一大群人的面被打了,他们顿时怒火腾腾,摁着承才就群殴起来,起先还一副趾高气昂样子的宋阳贤此刻也没了那副嚣张的样子了,他捂着脑袋昏沉沉地半蹲在地上,没多久鼻血就流了出来,更觉得双眼发昏,两腿一软仰面就倒在了地上,还好一旁的一个小弟条件反射抱住了他,不然说不得还会再来一个二次伤害。
见被打的宋阳贤这个快死的样子了,小弟们也顾不得地上被自己等人群殴的承才了,慌慌张张抬起宋阳贤就往学校里医务室跑,走的时候一大群人连个狠话都顾不得放。
承才趴在地上趴了很久,起来的时候鼻青脸肿,这还是他注意重点保护自己的脸之下受的伤,可见这群人下手多狠——不过他刚刚袭击宋阳贤的那一下也不轻了。
想到这里,承才咧起一个笑容来,但当被血汗模糊的视线触及地上的纸屑的时候,他的心情又坠入谷底。
——学校不会为了一个没有后台的候选人再走一次复杂的程序的。
一个连推荐信都保不住的学生,不必要一定给他这个名额。
但承才还是不甘心,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地捡起地上的碎纸屑,用被打破皮的双手去捡、打青肿的眼睛去看……即使他心里清楚就算这些碎屑一片不丢、重新粘了回来,也必然失去了它本该实现的法律效益。
但他就是不能去相信,他不能去相信……
蹲着低头捡纸屑的小小男孩儿,眼泪滴在了灰尘仆仆的地面上。
人生,并不只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