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沐缡坐在屋顶上吹风,看着远方灯火辉煌的皇宫,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每逢遇到烦心事时他就会来到屋顶吹风,尤其是几年前失去记忆之后。好久没有这种感觉,心里缺了一块空落落的感觉。沐缡右手放在胸口心脏的位置上。
“王爷,您……”杜鹰说不下去了,好久没看到王爷的这种表情了。先后去世后,曾经的嫡长子被遣出宫封了个闲散王爷,王爷就把内心封闭起来,整日以冷漠的假面示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沐缡化名易容参军之后。后来我军惨败,沐缡受重伤,回到京城时只剩下半条命,好不容易救回来,却失去了参军时的记忆,醒来后就像现在这样,眼神迷茫,整日呆愣愣的。
“阿鹰,你来了。”沐缡冲杜鹰微微一笑,“哪次都是你最先找到我啊。”
“那是王爷您每次心情不好时都回来同一个地方,若不想被属下找到,王爷下次还是换个地方吧。”杜鹰口是心非到,话里却是满满的关心。
“好,我下次换个地方,不会再被你找到的。”沐缡显然会错了意,自顾自道,“阿鹰,我答应过你给你自主选择去留的机会,如果在我身边呆腻了,你随时可以离开,我……”
“王爷!”杜鹰打断沐缡的话,声音拔高了几分,“王爷,自从属下跟随王爷的那天起,属下的命就是属于王爷的,除非王爷嫌弃属下,否则属下就是死都不会离开王爷。”
“阿鹰,你这是何苦……”沐缡的声音小了下去,他何德何能得到杜鹰的忠心,“你也知道我的目的,那不是小事,闹不好是要杀头的,你何必如此?”
“王爷,属下的命是您救的,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杜鹰看着沐缡的眼睛郑重道。
“阿鹰啊……”沐缡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阿鹰,我的话永远有效,日后你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离开。”
沐缡说完就不再说话,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皇宫,很早以前他的心愿就是能回去,堂堂正正地回去,他永远也忘不了母亲去世的那个夜晚,忘不了父皇的绝情和自己的无力,从那时起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坐到那个高位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只为守护自己珍重的人。
自记事起沐缡就很少看见父皇,父皇很少来母后宫里,他也曾问过母后父皇为什么不来看他,母后总是温柔地告诉自己父皇很忙,还让他不要去打扰父皇。
虽然是最小的皇子,也是嫡子,但没有人把沐缡当成嫡子看待,他的那些兄长也不爱搭理他,除了四哥沐韵。沐韵母妃去世得早,自小养在当时还没有己出的先后尹茗婉身边,先后把沐韵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看待,沐缡出生后更是处处照顾沐缡。
后来有一次,大约是沐缡三岁的时候,四哥沐韵带沐缡去御花园玩,远远地看见父皇在凉亭里教大哥写字,旁边坐着大哥的母亲景贵妃,景贵妃笑盈盈的看着父子两的互动。
沐缡看着这宛如平凡人家一家三口的和谐场面,心里很不是滋味,父皇从来都没有这样对他,那时沐缡才明白父皇不喜欢他。
再次见到父皇是父皇怒气冲冲地来找母后,彼时母后正穿一身素衣带着沐缡和四哥沐韵在院中烧纸。沐缡当时并不知道这纸是给谁烧的,只记得父皇很生气,和母后在屋里大吵了一架,还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沐缡很害怕,躲在四哥怀里瑟瑟发抖,沐韵虽然也很害怕,但还是强忍下心里的恐惧一遍一遍安慰沐缡。
沐惊云走后,沐韵带着沐缡向屋里走去,看着满屋狼藉,沐韵和沐缡扑进尹茗婉的怀里哭得异常伤心,他们不知为什么父皇会生气,为什么要和母后吵架。
尹茗婉什么都没和两兄弟解释,只是把两兄弟抱在怀里,一遍遍安慰着他们。
第二天尹茗婉就病倒了,开始只是发热、咳嗽,后来病情加重,尹茗婉开始神志不清,甚至昏迷。
尹茗婉只挺了五天,五天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尹茗婉剧烈咳嗽,但神志恢复了。
尹茗婉把沐缡和沐韵叫到床边,支撑着身子坐起,靠在床边,两手分别握着沐缡和沐韵的手,声音有些沙哑:“缡儿昀儿,母后要去另一个世界替你们父皇赎罪了,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两个。母后在世时还有人忌惮母后皇后的威名不敢动你们,母后若不在了,你们怎么办?”
“母后,不要!不要离开缡儿,缡儿不让母后走。”沐缡急哭了,紧紧抓着尹茗婉的手。
“缡儿,若你们父皇还念我与他之间的情分,定会为护你周全送你出宫,缡儿,别怪你父皇,好好照顾自己。”尹茗婉自知时间不多,顾不得哄哄哭闹不止的沐缡,只为把自己要交代的事交代完,“昀儿,你会被留在宫里,一定不要与缡儿来信交往过密。母后知道你与缡儿关系好,但独自身在险恶的宫里,保护好自己就是对缡儿最大的帮助,母后去了,别让缡儿孤孤单单的。”
沐韵此时也已是眼眶含泪,他自小养在尹茗婉身边,早已将尹茗婉视为自己的亲生母亲,试问母亲去世他怎能不伤心?沐韵握紧尹茗婉的手,郑重地点点头。
“请母后放心,昀儿记住了。”
得到沐韵肯定的答复,尹茗婉嘴角勾起一个欣慰的弧度,“孩子,母后走了,去……”
尹茗婉的话还没说完,闭上了眼睛,手无力地滑下,任凭沐缡再怎么呼唤尹茗婉也没有再睁开。
“母后!”沐缡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出,惊得宫里的各个宫殿纷纷点起了蜡烛。
皇帝沐惊云闻声赶来,看到的是尹茗婉还有余温的身体,只是伊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为他弹琴了,当初最要好的三个人,最终还是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他真的错了吗?
……
第二日便是尹茗婉的葬礼,一切都以皇后的规模办的有模有样,沐缡看在心里只觉可笑,他的母后都不在了,父皇这样做还有意义吗?
沐缡木然的参加完母后的葬礼,葬礼结束后果然如尹茗婉生前所料,沐缡被送出宫去,封了个闲散王爷,王府据说是尹茗婉早就选好的,连王府里的小厮都是尹茗婉亲自挑选,看样子将沐缡送出宫这件事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谋划了。而沐昀则被留在了宫里,沐昀平日里就不起眼,先后去世后更甚,宫里的皇子们也都没把他当回事,他倒在宫里过的自在。
从遥远的记忆里回过神来,沐缡有些怅然若失。长大后沐缡终于明白在两情相悦成亲之外还有一种以利益为目的的婚约,父皇和母后大概就是这种吧。而自己与萱萱呢?沐缡自嘲的笑笑,自己与萱萱订婚的最初目的不就是希望得到丞相府的支持吗?
曾经的他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除了夺嫡之外的任何事,可是在遇见沈菱萱之后一切都变了,在此之前他也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荒诞之事,况且与沈菱萱的初见不仅并不美好,还有几分尴尬,但他就是喜欢沈菱萱沈菱萱身上的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缺失了一块的心得以补全,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吗?
“王爷,您是动真情了吗?”杜鹰看着沐缡的样子,问道。
“我不知道……”沐缡的的声音很轻,既像是在问杜鹰,也像是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