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6年，一月十一号。
亚尔庭也被称作“亚尔的宫廷”，一月份的寒冬没有影响帝国国都的繁荣，相反的，大家穿着厚棉袄相互搀扶着走在结了薄薄一层冰的地面上，为这座忙碌的城市增添了一份人情味。
德梵特统治者花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来清除大陆各地的“狮子”，但光光是亚尔庭这一座城市就够他们折腾的了。别看那些新建的华丽建筑的屋檐上有着巨龙装饰，往这城市的深处走，在被贫穷与病痛笼罩的地方，狮子依然存在。
那些从他们祖父辈开始就一直使用着的房子，在过去的那个时代，人们为房子上能有雄狮装饰为傲。德梵特人统治初期，皇帝下令将所有与狮子有关的建筑统统拆毁，就连拥有着数百年历史的亚尔塔也沦为废墟。
让皇帝没有想到的是，那些梵凯乐人有着可怕的执着，虽然江山已经改名换姓，但他们依旧坚持信奉自己过去所信奉的事物。被拆毁的房屋往往只需要一个星期就会被重建，可能重建在城市的最边缘，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也可能就在王宫的正对面，公然挑衅皇权。
梵凯乐人有的是时间和德梵特人明里暗里叫板，这一点我在瓦尔文诺的时候就见识到了。
老皇帝很快就被那些如雨后春笋般突然冒出来的建筑给击败了，他下令将所有这样的民居都迁到一处去，并对那个地方施行残暴地统治。可怕的赋税与极差的生活环境击败了太多的人，死于饥饿或病痛的人比受不了这种折磨而逃离的人多出了太多，以至于贫民区中的一大块空地变成了梵凯乐人的公墓。
残暴地统治没有让梵凯乐人退却，他们还在抗议，甚至要求皇帝重建亚尔塔，这是皇帝绝不可能答应的。亚尔是一头浑身雪白的狮子，神话传说里一头救过梵凯乐第一任皇帝性命的狮子。作为梵凯乐人的信仰，重建亚尔塔不就意味着消弱皇帝的统治吗？
梵凯乐人抗议了半个世纪，直到老皇帝病逝都未能如愿。我听伊莲娜说过，如今的皇帝是个像加斯曼一样的人，可想而知，若这王朝不覆灭，亚尔塔是绝不可能重建的，而我也只能通过画家笔下的油画一堵亚尔塔的风采。
对于很多从未来过亚尔庭的低级祭司来说，今日最重要的事不是前往龙教徒的教堂而是好好游览一下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
我也跟着他们去了，去游览亚尔庭的每一个角落，除了贫民区。
我们的领队是个经验丰富的家伙，他在赶去教堂前提醒我们：“前往别去那些梵凯乐人聚集的地方，稍不留神你就会丧命。”
他说得很有道理，在瓦尔文诺我就亲眼目睹了一场刺杀，如今我是龙祭司的身份，尽管只是一名三级龙祭司，但想必那些梵凯乐复国者依旧会因为杀了我而欢呼雀跃。
亚尔庭不同于瓦尔文诺，瓦尔文诺是完完全全属于龙教徒的世界，那里只有巨龙阿伽颂，朝圣者也只膜拜他。这里就不一样了，龙教固然是国教，却依旧难以撼动那些异族人的信仰。枯岩人在家里偷偷摆一尊天卫，梵凯乐人在旧工厂里开设教堂……还有一些福尔孔人，我听说他们的国家藏在雨林里，不过他们对大象地崇拜我今天也见识到了。
在我们游览亚尔庭的时候，我们目睹了令人紧张的一幕，那个时候我们正在街头的一家餐馆里吃午餐。餐馆里人满为患，好在我们抢到了一张桌子，六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倒也不拥挤。
我们喝着豌豆汤，嚼着全麦面包，对于一群龙祭司来说这样的伙食显得有些可怜了，要知道这个时候我们对面的那位大人可是吃着大鱼大肉啊。
那位大人的地位是十分尊贵的，就连他身边的侍从都是五级龙祭司，想想看，他是怎样的身份？除了两位八级龙祭司中的一位还能有谁？
龙祭司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和限制，这种限制只针对高等级的龙祭司。就比如九级龙祭司永远只有一位，八级龙祭司有两位，负责为九级祭司处理内外的事务。七级龙祭司有八位，负责管理德梵特统治下的八个行省里所有等级低于他们的龙祭司。剩下的龙祭司就没有限制了，只要你表现足够好，就能一步步高升，直到达到六级的瓶颈。
那位八级龙祭司大人在吃饱喝足后，从容自若地带着侍从走人了。
原本事情就应该这样结束，有着尊贵身份的人吃饭不给钱，或者打个口头欠条什么的再平常不过了，可……
“大人，您有东西落下了。”我们邻桌的一位“同僚”真是个愚蠢的家伙，他居然这个时候发话了，在他还是个六级龙祭司，在那位大人眼里还微不足道的时候发话。若他是一名七级龙祭司，那位大人或许会皱一皱眉头然后用极其惊讶的语气说道：“啊！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可惜，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六级龙祭司。
“好的好的，让我看看东西落哪了？”大人朝他笑了笑，走回他之前用餐的那张桌子，仔细搜寻了一番，随后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因为他没落下任何东西。
“你在耍我吗？”大人问道。
“不，大人。您的确落下了某样重要的东西。”六级龙祭司面不改色地说道。
“什么东西？”大人面色难看地问道。
“龙祭司的尊严！”六级龙祭司说完，一只盘子就朝他袭来。他不躲避，就任由那只盘子砸在他脸上，若不是他戴着面具，恐怕是要毁容了。
盘子碎成了好几块，那清脆的声音引来了许多人地围观。
“你说我丢了尊严，我可是堂堂八级龙祭司！”大人很生气了，他的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他抬起手指着六级龙祭司的鼻子说道：“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就别给我当龙祭司了，给我滚出亚尔庭！”
“大人，若我说得无理，无需您驱赶，我自会离开。”即使是面对八级龙祭司，面对自己的上司，这名六级祭司也是镇定自若的，他平静地说道：“大人刚才走得匆忙忘记结账了，这要是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
“好！好！”大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将今天的账先记上。”
六级龙祭司，那个不懂得适可而止的愚蠢家伙，他非但没有从大人给的台阶上下来，反而说道：“大人，这不能改变什么。您是贵人，要处理繁忙的公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今天的事给忘记了。您看您享受了这么多美食，本该是怀着愉快的心情离开的，可您也不能让店家不愉快不是吗？我们是龙祭司，理应照顾到每一位龙教徒的。”
他的话彻底激怒了大人，八级龙祭司之剑一下子就出鞘了。
大人将剑抵在六级龙祭司的脖子上，冷声说道：“我付不付账不需要一个小喽啰来管，倒是你今天摊上大麻烦了。”
我和我的同伴原本都以为这可怜的祭司今天会遇上大麻烦，若不是领队带着另一位大人及时赶来，恐怕他真的会有大麻烦的。
这里的骚乱惊动了大半个亚尔庭，我们的领队十分担心我们，便带着他背后的那位大人一起来了，这倒是救了那个家伙。
“乌托克，你怎么和一个小祭司过不去？”尊贵的大人没有穿龙祭司的长袍，他是个与我差不多年纪的老者，身上穿着白色金边华服，留着一大把胡子，看起来倒是和蔼可亲的。
这位大人地到来让乌托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但他不肯善罢甘休。他用剑赶跑了趁乱钻进来的野狗，挑起那块被野狗啃剩下的鸡胸肉。
“我也不是个霸道蛮横的人，只要你吃下这块肉，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钱我也会付掉，如何？”乌托克的脸上挂满了笑容，那是得意的笑容，是胜利者该有的表情。
不过很快，他的脸就僵掉了。
六级龙祭司伸出手颤巍巍地拿过那块被野狗啃过的肉，他将面具往上掀了一点，只露出了他的嘴。眼尖的我注意到了他乌紫色的脸颊，那里刚刚被乌托克的盘子砸过。
他三下五除二地吞下了鸡胸肉，彻底粉碎了乌托克的骄傲。
“哼！走着瞧！”留下一句狠话和一袋钱，乌托克在侍从地陪伴下不悦地离开了。
“小伙子。”尊贵的大人别有深意地看了那位龙祭司一眼，他本打算说些什么可碍于自己的身份他又闭上了嘴。
领队为我们介绍来者，那位大人同样是八级龙祭司，他的名字叫尤比斯·刚德！
刚德！这个古老的姓氏不知道与那位将领有没有联系。
没有热闹好看后，聚集在门外的人群很快就散了。
我来到六级龙祭司身前，说道：“小伙子，让我看看你脸上的伤势。”
他摘下了面具，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那是一张能让我想起故乡的脸！
